第二日,景溯惊喜地发现,范祭酒果然没有发现抄书的端倪。
老头捋着胡子,一张张地仔细查看,想找出景溯找人代笔的踪迹。
可从头抽查到尾,愣是没找到一点不对劲。
景溯没说话,但脸上的洋洋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非常刺眼。
“哼!勉强说的过去!”范祭酒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景溯装乖道:“不过学生愚钝,不知道最近哪里做的不好,惹怒了祭酒大人,直抄了三个大夜的书,手都快断了。”
他可怜兮兮的,还把手伸到范祭酒面前让他看,结果被一巴掌打掉。
“少来!你这些还是给五皇子殿下显摆去,我可不会心疼你。”
景溯嘿嘿一笑:“怎么可能呢,祭酒大人,你就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向五殿下告状的。”
范祭酒心情好了些,才慢悠悠道:“雪玉香的字迹我调查过了,根本不是那张纸上的,你到底从何得来?”
景溯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范祭酒还记挂着这件事呢。
“学生不知,那字迹有什么独特之处吗?”景溯试探着问,“竟能让祭酒如此在意?”
“也没什么,老夫钟爱书法,特别合眼缘罢了。”范祭酒道,“因此想询问书者,向他购买笔墨。”
景溯总觉得范祭酒没有说真话。
而且若说合眼缘,你手上拿的就是你特别欣赏的人的字啊,怎么认不出来呢。
“……其实那是我那天去西市时,一个卖字的胡商小贩写的,我见他没什么客人,一时心软随手买了下来。”景溯胡诌,“……要是祭酒特别想要,我可以差人再去找找,说不定他人还没离开京城呢。”
“胡商?”没想到范祭酒听到这个词后明显更激动了,“那人形貌什么样,约莫多大岁数?”
景溯随口编了个形容粗犷的大胡子,问道:“祭酒,您是认识那个人吗?”
范祭酒眸中显出失望,却摆摆手道:“不认识。不过,你还是把具体地点和摊位告诉我,我也好派人去求字。”
求字是假,求人是真。
可贺兰悯一个苍国长大的马奴,会和范祭酒有什么关联?
景溯暗自琢磨,想不明白。
回家他就问了贺兰悯。
“贺兰,你认识范祭酒吗?”
“那个让你抄书的老头?”贺兰悯失笑,“我怎么会认识他?”
“可是范祭酒好像认识你的字。”景溯坐到他旁边,“而且跟我问了好几次。”
认识自己的字?
他的字师从老师,那么只可能是认识老师的字。
老师的故人,只是不知寻人是为了什么。
贺兰悯抬头,面上仍是不解。
“在你带我来这里之前,我从未来过苍国,何谈认识你们这里的高官?”
景溯想想也是,但是直接带贺兰悯去见范祭酒的话,又有些鲁莽。不去见的话,他心里又总会想为什么。
“要不你明天跟我一起去上学吧。”他提议。
国子学上舍的监生们,因为都是显贵勋爵,可以带书童一起上学,陪读的同时伺.候自己。
不过因为国子学本身也配备有照顾学子们的侍童,所以很多人不带专属书童。
景溯以前就不带。范祭酒对他严格,别人带了也就算了,他如果带柳枝去,一定会被范祭酒说娇气。
“你扮成我的书童,偷偷看范祭酒一眼,看看认不认识他。”
“我不。”贺兰悯说。
景溯不解:“为什么,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人在找你,他为什么找你吗?”
“不想。”贺兰悯无情拒绝。
但是景溯很想知道啊!
那股熊熊的探究之火在面对四书五经之时不冒半点火星子,一遇上这种事情就爆发了!
"求你了,明天陪我一起去看看……你就待在书童专用的屋子里,没人认识你的。"
景溯哀求。他声音其实很好听,放软了声音求人的时候,有种春水荡漾的感觉。
这种相似的音色,把贺兰悯不由自主地带回了那个晚上。
那晚,景溯也是这样可怜兮兮的求他。
他惯于装软示弱求人的吗,是不是在其他人面前,也是这样?
“帮我磨墨。”贺兰悯说,“你昨晚磨的还不错。”
“行嘞!”景溯一听着口气就知道有商讨的余地,赶紧挽起袖子,拿起一旁的墨锭磨起来。
他今天穿了一身绿云色的长衫,宽大衣袖下的小臂在深色布料的映衬下,简直白的发光。
像一段暖玉。
“贺兰公子想要什么墨,浓一点还是淡一点?墨几分水几分,要是想题字的话,我屋里还有上好的澄心堂纸——”
“你倒是挺适合做书童,磨墨还挺熟练?”贺兰悯调侃道。
他唇角微勾,显然是心情不错。
景溯道:“那你就不知道了,我也是给人当过好几年伴读的好吗?伴读说起来好听,其实跟书童也差不了多少。五皇子那家伙,比你难伺候多了,怎么他都不满意,要不是现在还有点人样,我都不想跟他混了……”
他辛苦磨了半天,把墨刮到砚池时,贺兰悯却把笔一扔。
“不写了。”
“嗯???”景溯真是一万个不解,“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贺兰悯的声音很冷淡,“别人都有的东西,我不稀罕。”
景溯:“不是我也就给你和五皇子两个人磨过墨,怎么就成别人都有了?”
早知道贺兰悯这么争强好胜,就不在他面前说五皇子了。
“那我给你做没给五殿下做过的行吗?”
景溯细细思索,有什么他没有给五皇子做过呢。
……怎么好像真的全都做过。
坏了,他真成五皇子书童了。
人人说他在五殿下面前风光得意,不知道他以前的辛酸呢。
“想不出来?”贺兰悯笑了一声,眸中暗色沉沉,“你们感情很好。”
景溯怎么都觉得那笑声凉飕飕的。
“我,我没陪他睡过!”景溯慌乱之中,口不择言,“我昨晚在你这儿睡的,这件事我只对你一个人做过。真的。”
说起来,今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睡在贺兰悯的床上,当时他真的吓了一跳。
好在他身边没有躺着别人,贺兰悯早就起了,正在用早饭,看样子是睡在贵妃榻上的。景溯也不好意思细问,匆匆忙忙洗漱上学去了。
贺兰悯直接撑着下巴:“唔,这倒是算一件。”
“那你答应了扮书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