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鸿波脸色微变,到底没说什么,却站着没动,摆明了是要等陈尽生的回答。
白乐肴觉得自己快窒息了,向楚衡投去求救的目光。
楚衡看着茶几上被打包得整整齐齐的饭菜,透明塑料袋表面已结了一层寒霜,在温暖的室内又化成了一滴滴水露。
半响,他扯了扯嘴角:“萧总盛情邀却,我们自然却之不恭。”
*
黄鱼烧年糕、油焖大虾、荷花醉蟹……一道又一道精致的菜肴被摆上来,令人一看就食指大动,然而随着服务员退出包厢,饭桌上却无一人动筷。
白乐肴干笑了几声:“舅舅,楚衡……楚叔叔,大舅……啊不陈叔叔,吃啊,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室内安静了几秒。
啪。
一道极轻微的声音响起。
那是筷子头轻轻撞击瓷碗的声音。
楚衡怼齐筷子,顶着三道目光泰然自若地夹了一块排骨,这种情形放在往日他定要调笑着反问一句都看他干什么,如今却没有兴致,兀自品味着嘴里的美食。
江南菜肴,虽然有几道过甜,但偶尔吃上几顿还是不错的。
白乐肴松了一口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黄鱼放到萧鸿波碗里,“舅舅,吃。”
楚衡瞥了一眼,顺手夹了个虾给陈尽生:“你也吃,别愣着。”
四人都动起筷,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冰消瓦解。
“哥,我敬你一杯。”吃到一半的时候,始终沉默的萧鸿波终于开了口。
他举着酒杯,神色郑重,杯中的透明酒液在头顶的暖光下折射出澄澈的光泽,白乐肴不自觉放缓吃饭的动作,直觉这杯价格昂贵的酒所代表的涵义要远超它的价值本身。
他偷偷觑着被他舅舅喊哥的人——也是他今天刚得见真容的楚衡的神秘助理。
男人相貌硬朗,鼻骨高挺,有一双深邃且清明的眼睛,这样的相貌本该配以威严凌厉的气质,但恰恰相反,男人眉眼平和,气质稳静。
白乐肴看着他眼角的细纹,忽然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以往未曾谋面的大舅。
故事感。
大舅的故事写成电影,没准很精彩。
白乐肴没有出神很久,因为很快陈尽生就给自己满上酒和萧鸿波碰了一杯。
萧鸿波怔愣了一秒,又惊又喜,同时一种深重的悔恨席卷了他。陈尽生的变化太大了,像从一头雄狮变成一匹年迈的狼,如果这七年间,他没有因为顾忌陈家而不去相帮,陈尽生是不是不会变得判若两人。
他打听过W市的南郊监狱,也曾过门不入,那里的狱警不把犯人当人,而是当作可以摆布的木偶与物件,犯人必须在每天固定的时间点起床,劳改,吃饭,洗浴,分秒不差。
日复一日,人就会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但是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做到这点,因此只要找到空子,犯人们就会寻衅滋事,打架斗殴,被发现后狱警会严加看管,然后以更紧促但一成不变的时间表来管教犯人。
萧鸿波在短短的一秒内想了许多,但最终所有情绪都被压缩成了庆幸。
都过去了。
陈尽生精神正常,身体强健,马上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他也……没有怪他。
他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而后又敬了陈尽生两杯。到第四杯的时候,陈尽生放下酒杯,摇了摇头:“喝不动了。”
萧鸿波诧异不已:“我记得你酒量很好。”
陈尽生夹了几只虾剥着:“很久没喝了。”
他剥虾速度很快,剥出来的虾肉又完整又干净,萧鸿波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虾肉蘸了醋放进楚衡碗里,后者眼也不抬,连声谢谢都没有,三两口就吃完了。
就刚才的十几分钟,陈尽生剥的蟹,剥的虾,挑好刺的鱼肉,全进了楚衡的肚子。
楚衡不是在拍戏吗?不应该控制体重吗?怎么这么能吃。
瞧瞧他大外甥,吃东西多么克制,生怕明天早上起来体重高上那么一星半点似的。
萧鸿波语塞了几秒:“我去个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