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重新回到桌前围着吃火锅,闻竹示意李泊松帮她下土豆片,她离得远够不着。
他此时就穿了件宽松的半袖,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在他的动作间,闻竹又清晰地看到了他锁骨上那条长长的、已经淡了很多却依然有些狰狞的疤痕。
“走神了,”李泊松低声问她:“丑吗?”
闻竹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在滨海北路那晚之后,她明白李泊松逃避的只有关于他爸爸去世的话题,至于自己那道疤,他心底并不是很在意。
“不丑,”她实话实说,又错开视线问:“疼吗?”
李泊松也很坦诚:“早就不疼了。”
路一杭是最后回到桌边的,他刚坐下,手机就震动起来,他又起身接电话。他没有刻意避着大家,他们也能在只言片语中听出电话那边的人是谁。
屋子里的气氛徒然安静了下来,有些像剧本杀过程中互相猜疑对方是凶手时的状态,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谁都没先开口说话。
闻竹忽然想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路一杭的父母,每次家长会都是他爷爷或者奶奶来。他性格比较内敛,他们只知道他父母在国外,多的他不说,大家也不问。
今天话赶话说到了这里,路一杭也没瞒着,说自己的父母在非洲工作,搞研究的,具体研究什么他也不清楚。
看着大家或惊讶或怔愣的表情,他开玩笑:“虽然很像编的,但事实就是这样,是不是有点离谱?”
“我爷爷奶奶把我从小带大,也够不容易的。初中的时候我学习特别努力,那个时候我是想证明给我爸妈看,看看你们的儿子,没有你们在身边也同样很优秀,或者是另一种——我不愿意承认——我表现得这么好,你们还不回来看看我吗?”
“他们没有回来过?”
路一杭被曲思嘉这个问题逗笑了:“回来过,他们上次回来是我中考之后的那个暑假,开学之后没几天就又飞回去了。”
“你现在也在努力学习啊,只不过不再是为了他们了。”李泊松说。
“对,大概是为了我爷爷奶奶和我自己吧。”
“努力成习惯了。”毕雨泽点头。
“毕竟体会过考得好的感觉之后,很难不努力。”李泊松笑:“是吧?”
“李泊松同学?”闻竹扯了扯嘴角:“这句话好像是我说的,我有版权的啊。”
“嗯嗯,”李泊松随口敷衍,把手递到她眼前,手里是两颗洗过的草莓,“版权。”
闻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接过一颗放进嘴里。
路一杭觉得此时此刻非常放松,这很难得。他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倾诉欲。奶奶为他在高中交到这么多知心朋友高兴的同时,其实心里是很惊讶的。他不是一个喜欢和谁敞开心扉的人,什么情绪都放在心里,他自己很清楚。
果然要听老人的话啊,想说的事情说出来就轻松多了。
他们几个提前商量好了,蛋糕订了之后是李泊松拎过来的,这会儿又多了一个。大家一边吃着他们买的蛋糕,一边随意聊着天。
李泊松不喜欢奶油,对甜食的兴趣也不算大,他只吃了一块,而后的时间就坐在那儿,随手帮忙切下蛋糕,闻竹坐在他身边开启了省电模式。他们两个嘴都没停,一个在认真地吃,一个一直在聊。
李泊松算了算路一杭的生日,没太算明白,于是问他:“你过了这个生日是多大?十七、十八还是十九?”
“十八。”路一杭纳闷道:“十七和十九是怎么算出来的?”
这个话题引发了大家关于年龄的讨论,他们都是正常年龄入学的,路一杭最先过生日,而后是李泊松和闻竹。
“我们两个生日没差多久。”闻竹说。
“不到三个月,八十二天。”李泊松随口补充。
曲思嘉“哦”了声:“夏初和夏末。”
毕雨泽在“大富翁”的下边翻到了一堆其他的卡牌,还翻出了真心话大冒险的卡。他闲不住,而且好奇心重,翻了好几张卡来看,而后他觉得这大概是青少年版真心话大冒险,因为上边的问题都非常……幼稚。
他提议大家玩这个,曲思嘉凑过去看了眼,拿起一张牌语气平板地念:“你最难忘的一件事是什么。”她放下,又拿起一张,“说出自己身上最大的缺点。”
“……这问题有点像小学时候的班会。”闻竹听完之后撑着下巴点评道。
“玩几局?”毕雨泽洗着牌,警惕地看着他们,“不然你们想做什么,不会是做作业吧?”
闻竹:“谁出来玩带作业?”
“泊松啊,”毕雨泽朝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胡诌八扯道:“你看这书包那么鼓。”
“装了篮球吧……”
闻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耳边传来李泊松和毕雨泽说话的声音。
“我得反思一下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你……”
李泊松和毕雨泽说完,笑着往后靠了靠,伸长胳膊越过闻竹拿到自己的包,一颗篮球从里边露了出来。
……
“行了,别扯了,想玩就玩。”路一杭给了毕雨泽一脚,“这个牌没什么过分的问题,玩的话不许耍赖,这也没酒给你们喝。”
“知道了路老师,”李泊松接话,“真当是给小学生开班会啊。”
闻竹无语道:“你们最近给他搞了多少新的称呼?”
毕雨泽和曲思嘉笑得前仰后合。
那张“说出你自己最大的缺点”那张牌被闻竹抽到了,她偏头想了一会儿,说:“应该是脾气差吧。”闻竹觉得自己的缺点还是不算少的,但如果被人问到这种问题,她确实不知道自己哪个缺点“最大”,只好挑别人常说的来说。
“为什么是脾气差?”李泊松好笑地问:“只能说你不算是温柔的脾气,但谁说不温柔就是差了?”
“很多人都这么说啊。”闻竹不甚在意地答道。
听了这话,他忽地皱了下眉:“很多人是谁?”
闻竹惊讶于他突如其来的认真,撑着下巴道:“你这个语气好像要去找人算账。”
李泊松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乱发脾气是脾气差,经常无缘无故冷脸是脾气差,你这样不是。”
闻竹家庭氛围和谐美满,但总有一些苍蝇一样的亲戚,话多又烦人,那些亲戚总嫌闻竹不爱笑,性格不温柔,不有问必答,闻竹没有和他说过这些,但他碰到过一次,难得执着又强势地问,才得知来龙去脉。他现在还记得。
从小到大说她脾气不好的人多了,她一直不算太在意,但李泊松烦得不行。
在他们回家的路上,他又提起了这件事。
闻竹伸手拍了下他的胳膊:“哎,都这么久了,我已经不是很在意了。”
李泊松点头,说了句绕口令一样的话:“我知道你知道,我……”
没等他说完,闻竹接话:“你只是关心我?”
她笑了笑,想起了李泊松之前说过的一句话,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刚升初中,李泊松短暂的青春叛逆期就在那段时间,他当时说:“你们家有些亲戚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他们凭什么要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