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地方满地血污,不是你吟风弄月的崔公子待的地方吧?”周利贞道。
崔湜笑了一声:“你当我想待?对了,把你的人撤出去,留门口的一个。”
周利贞这次能够回朝,全凭自己这位表弟举荐,当下也不和他争辩,兀自退出了出去。两个狱卒也放下刑具,只留一个在门口站岗。
崔湜拿出一方白帕捂住口鼻,步入了满是血腥的刑房之中。洛北吊着手腕挂在刑架上,赤裸的上身到处都是伤痕,血肉模糊,几乎找不到一块好地方。他合着眼,面容惨白,连呼吸都十分微弱。可见连日折磨已将他折腾得体力透支。
“把他给我泼醒。”崔湜不耐烦地向刑房外的狱卒吩咐道。
那狱卒不敢怠慢,当头一桶冷水朝洛北头上浇了下去。
洛北为这冷水一激,呛咳几声,终于醒了过来。他看到崔湜站在面前,疲惫地把头靠在一边的胳膊上,轻轻喘息几声:“武三思让你出面,大概是朝中已经知道我被捕的消息了。”
崔湜站在他对面,仔细地打量了好久他脸上的神情,见他神色平静一如往常,不由得笑了一声:“洛公子果然心思缜密,无人能及,不愧为神龙政变的幕后第一人。”
听到后半句话,洛北微微抬眼看了看他。
“是不是奇怪我从哪里知道这些的?”崔湜脸上挂着笑容,“是姚崇说的。”
“姚相公把我看的太高了。”这些时间,洛北已将姚崇的事情翻来覆去地想了个遍,猜到了姚崇和武三思的交易内容,“他以为能拿我的命换相王的命,是不是?”
洛北反应如此迅捷,完全出乎了崔湜的意料。他很难想象,洛北年纪轻轻,遍受折磨,竟然还保持着如此清醒的头脑。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不能被洛北牵着鼻子走,只在牢中踱步了两圈:“你在拖延时间。”
“我当然在拖延时间。”洛北坦然一笑,“无论武三思想不想,他私下抓了我,都会被魏元忠和太子视为向他们开战。他们不会坐以待毙,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大,闹到武三思罔顾圣意,离间天家骨肉的罪名上去。为了保住自己,武三思只会来逼迫你。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要让你如愿?”
这正是武三思目前的症结所在。他慢了一步,没有告诉太子和魏元忠洛北的身份,,而是抢先下手抓了人。如今魏元忠抢先发难,太子恐怕也会入宫求情,圣上一旦扛不住压力,就会把武三思推出去对抗群臣——在如今武三思正因吐蕃事宜威望扫地的节骨眼上,这实在不是个好干的差事。
崔湜森然一笑:“洛公子,你在指望魏元忠和太子来救你?他们凭什么救你?他们已经知道,你是个无父无母,胡汉不知,包藏祸心的骗子,能赚得姚崇举荐,不过是借了狄公子侄的虚名,可那又算什么?狄仁杰都已经死了,他坟头的草都半人高了。”
听他羞辱狄仁杰,洛北怒目圆睁:“狄公威名赫赫,不是你这样的跳梁小丑能诋毁得了的。”
“省省力气吧,洛公子。你指望魏元忠,指望太子,却从来没想过和你关系最近的政变功臣们。为什么?张柬之即使告老还乡,剩下的那四个人可都还在京城居住,为什么他们不来为你说话?”
崔湜自问自答:“因为你也知道,他们需要一个无辜的祭品,一个清白的牺牲者。等你死了,他们会立马跳出来,承认你的身份,铭记你的牺牲,然后拿你的死指责一切涉及此事的人。”
洛北看着崔湜,没有说话。
“你不恨他们吗?”崔湜循循善诱,“吐谷浑案子时,姚崇故意崴了脚,是为了试探你。二张的案子时,张柬之把你推到台前,是为了让你涉险。宫变之后,他们加官进爵,各自得了奖赏,还把自己的亲戚都调到朝中,却忘了你这个功臣,叫你始终用着不明不白的身份和名字,不能认祖归宗。你为什么不恨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