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每个哥谭人早上醒来都要先做好自己可能会撞上倒霉事的准备，但不得不说，斯特凡诺这次确实是太倒霉了一些。

当日袭击事件的后续调查报告已经出来了，那位自称“毒青藤”的年轻女士本名帕米拉·艾斯利，是一位植物学家，为韦恩企业在南美的环境保护项目工作。她的主攻项目是培育一种新的植物杂交种，这种剧毒的植物可以转变环境中的毒物。结果她的上级杰森·伍德瑞企图谋杀她、并窃取她的研究成果——于是这位愤怒的受害者决定在公开场合以最直接的方式给予报复。

她的目标是杰森·伍德瑞，同时被卷进来的小韦恩先生充其量只能算作是增加事件影响力的添头。

在哥谭市，还有什么新闻能比抓了个韦恩来的更有爆点呢？

除了作恶者以外无人死亡，警局抓获超能力罪犯之后由阿卡姆疯人院收治，大小媒体赶在年底冲了波KPI，市民们获得了充足的精神支持和话题谈资，韦恩企业公关部回护无辜受累的boss、同时还宣传了近几年在环境保护项目上取得的成果；一切似乎没什么不好的——除了斯特凡诺，在家里烧了三天。

按他以往的做事风格，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生病完全不至于影响工作，只不过人在家里的话往往有些行不通（“知道您肩负着挣钱养活一家人的重任，但如果只是您不在办公室、韦恩企业两天就会破产的话，那您带的部下未免太差劲了些。”阿尔弗雷德说）。

深夜、或者说是快要凌晨，四点多，布鲁斯路过时发现书房亮着灯。他走过去敲了下门，门没有锁，屋内电脑屏幕亮着光：斯特凡诺看起来在加班。

“你怎么没睡？”斯特凡诺扫了眼时钟。

“这话应该我来问才对吧。你天天晚上都这样？”

年轻人似乎思考了几秒，“偶尔。”他又补充一句，“偶尔会早点睡。”

“倒是很诚实。”

“这种事情有什么骗你的必要吗。”

男人摇摇头。他倚着门框没有走进来，身前是屋内的灯光，身后是走廊上浓稠的阴影。

他们很少在深夜对话，于是他想起之前发生的旧事。

两年前，布鲁斯·韦恩回到哥谭市。

飞机刚落地不久，哥谭就开始下暴雨。他在入夜后出门，花了些时间才找到那个地址，又耐心地敲了好几次门，才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屋主人。

青年停在了打开的门后。

布鲁斯离开的时候，斯特凡诺只有16岁；七年过去，他又长高了一些，身上只能依稀看出当年那个少年的影子。

斯特凡诺穿着一件亚麻衬衣，显得肤色苍白，闻上去像喝了酒、看起来也像，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已经在门口呆立了好几秒了。

“……可以让我进去吗？外面很冷。”屋外，几乎浑身湿透的年轻男人低声说道。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就像是把门里的人惊跑了一样。

“……”青年如梦初醒。他一边拉开门让出一条路，一边抬手揉了揉脸，像是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先进来。”

深夜，屋里完全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大型广告屏和霓虹灯偶尔投进来一点灯光，斯特凡诺转身往里走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一只摇摇欲坠的、被黑暗吞没了的鬼魂。他自己也很快意识到这件事，一边走一边把屋里的灯点亮，“……随便找地方坐。”

客厅的主灯亮起，迎面扑来一片无敌海景。

这里是市中心的一处高级酒店式公寓，斯特凡诺买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占据了顶楼整整一层。屋内一面是近二十米长的圆弧形全景落地窗，另一面是如同空中阁楼一般的宽敞阳台，从这里往外看，一侧是哥谭港、另一侧是城市，风景一览无余，视野极其辽阔。

布鲁斯一身湿了大半。不想弄湿沙发，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找了张吧台边的椅子坐下。

这是一个独居者的住处，触目所及、摆放的日用品都是单数：一只咖啡杯、一把伞、进门的衣架上搭着一件外套，餐桌边也只有一张椅子被拉开了。

里屋断断续续地传出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足足折腾了五六分钟，斯特凡诺才从里面走出来。青年把手里拿着的白色浴巾递过来，也没说话；他喝多了，又被意外的访客打了个措手不及，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一脸困惑、露出一副陷入持续复杂思考的表情。

“——谢谢。”

斯特凡诺站在那里没再往前了。他们之间只剩下两步的距离，他看着对方拿浴巾擦拭湿透的头发，半湿不干的黑色短发乱糟糟的，底下露出一双深海蓝色的眼睛：“谁告诉你这个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