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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番外·蓝色电极(下)[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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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姜凡降下车窗,“你喝酒了,我捎你一程。”

张涛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却实在想不出合适的理由。因为这场时隔两年半的再见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艰难,在克服了最初的紧绷之后,他与姜凡之间的相处完全称得上自然融洽。

他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那就麻烦你了,我家在……”

“我记得路。”姜凡也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腹中酝酿着的理由一条都没用上,“系好安全带。”

车上的暖风吹得本就微醺的张涛直犯困,姜凡也从来就不是个健谈的人,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半程。直到遇上交警查酒驾,从玻璃窗缝隙里突然灌入的冷空气让张涛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他才强打起精神来和姜凡聊聊天。

“你是一直都很坚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还是也经历过纠结和犹豫的过程?”张涛轻轻叹了声气,“既然要读硕士,我也快到该确定方向的时候了,却还是……没什么头绪。”

“纠结过。”姜凡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其实我小时候对粒子物理更感兴趣,但后来还是选择了凝聚态。再之后又犹豫着做理论还是实验,最后决定去搞实验。”

“选凝聚态,我高中的时候就听你说起过原因。选实验呢,又是为什么?”张涛将头扭过来,看见霓虹灯为姜凡的侧脸勾勒出一道英挺的轮廓。

“因为很有用。”姜凡察觉到了他投向自己的视线,“你知道乌伦贝克吧?”

“知道,他提出了电子自旋嘛。”他一边从大脑中提取着与量子力学有关的记忆,一边思索着姜凡说的‘有用’是什么意思,“但他是理论物理学家。”

“乌伦贝克对自己的研究生说,如果能再活一次,那他会选择做实验,而不是做理论。”姜凡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像冰面下缓缓流淌的水,“他还说,一个平庸的实验物理学家也很有用,因为每一次实验测量都有意义,但一个平庸的理论物理学家……什么都不是。在整个二十世纪里,对物理学有贡献的理论物理学家屈指可数。”

张涛的声音轻轻的:“那你呢……你也这样想吗?”

姜凡没有立刻回答,车窗外的红灯刚好亮起,他缓缓将车停下。信号灯在挡风玻璃上映出斑驳的影子,也照亮他镜片后深邃的眼瞳:“一个平庸的理论物理学家并不至于什么都不是,但每一次实验测量的确都有意义。”

他想要的不是赌上一生也未必有结果的构想,而是眼前、当下、这一刻就能握在手中的重量:“理论做不好,很可能所有人,甚至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可如果实验做不好,至少你还能亲眼看到它崩塌。”比起虚伪的繁荣,他宁愿要残酷的真相。

张涛听得安静,窗外夜色正浓,车内弥漫着温和而安定的气息。或许习惯已成自然,他再次像少年时代那样望向自己左侧的姜凡:“挺好的……你选择的这条路。”

姜凡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已经许久都没有产生过类似的情绪。但他没有转过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对这句评价给予了默许。随着红灯转为绿灯,他发动车子继续向前驶去,任由暖黄色的街灯一盏接一盏地掠过车窗。

一阵仓促的铃声打破了车内短暂的寂静。张涛面露歉意,手忙脚乱地从外套口袋里翻出手机,却在看见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名字时愣了愣。迟疑半晌,他还是接通了电话。

“什么事……嗯……”他尽量压低声音,“嗯,我会的……快回去了……好,那你先忙吧……记得早点休息。”整段通话的时长不超过半分钟,流露出一股相当不自然的克制。

姜凡从车内后视镜里看见张涛稍显慌乱的神色,继而挪开了视线。他原本想开口询问一句是谁打来的,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这句问话卡在喉咙里,没能越过他的嘴唇。他的选择既出于他这两年多以来对社交边界和分寸感新一步的认知,也出于他与张涛之间不再一如往昔的关系——无法再像少年时代那样不拘小节、毫无顾忌,也不能再抬起右手去拉一拉张涛的衣角了。

“谢谢你送我回家。”车停稳后,张涛解开了安全带。

姜凡只是对他点头,唇线紧抿。尽管不愿承认,但他这颗天才的大脑此刻的确想不出什么理由,能让张涛暂且留下,陪他多待一会儿。

张涛推开车门,顶灯在一瞬间映亮他们的面庞。他似乎察觉到身后附着的微妙视线,在门边顿了顿,没有立刻下车。车内的暖气开始散去些许,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渗透进来的冬夜冷意。他还是回头望了姜凡一眼,试图对他开个缓和气氛的玩笑:“车开得不错,不像是上个月才拿驾照的人。说实话,我一开始还有点不敢上来坐你的车。”

姜凡终于将目光落在他脸上,直视他的眼睛:“但你还是上来了。”

空气在这句应答之后凝滞了几秒。张涛想说些什么,喉头却一时发涩,只好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试图收回一点多余的情绪:“……晚安。”

姜凡看着他,眼神平静得近乎无波,手却无意识地紧扣着方向盘,指间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晚安。”他回了两个相同的字,语气不轻也不重,却比此刻的室外温度还要冰冷几分。

张涛逃一般地下了车,关门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突兀。姜凡将车窗降了一半,月光碰巧穿过树影,斑驳地落在他脸上,将他的神情切割得清冷而模糊。张涛很想看清姜凡的表情,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也不该再多做停留。

他转过身去,在皎月之下的寒风里朝姜凡摆了摆手,动作和声音都克制得近乎客套:“回去的路上开车小心。”

熬过二月,姜凡本以为自己逃脱了一年一病的诅咒,却还是被倒春寒打了个措手不及。实验室的师兄和师姐们发现他精神状态不佳,于是强拉着他量了个体温,随后就火急火燎地把烧到三十九度的他送进了清华校医院。

姜凡短暂地睡了一会儿,他醒来时,陪同的师兄刚好去买晚饭,病房内空无一人。为了保持通风透气,房间的窗户开了一道缝隙,黄昏时分的阳光闯入几寸,蓝色窗帘被料峭的春风吹拂得轻轻摇曳。秒针走动的声音、消毒水弥漫的气味、输液冰冷的刺痛都在试图将他拉回过去。

这一幕熟悉得令人心惊,他深吸了几口气,甚至下意识地打开手机查看当下的日期。在确认这距离他记忆中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三年有余之后,脑海中跃然而出的下一个念头则是:十七岁的他可以,但二十岁的他不会在今夜接到张涛的电话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再是一千两百公里,也不再是区区十公分,无论是哪一种,都要好过如今。

他没放下手机,而是点开了张涛的微信头像。两人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几周前,他开车送张涛回家的那个夜里。这段对话由张涛开启,问他是否安全到了家。在他的回复下方,紧随其后的是两条对方撤回消息的通知。

而时至今日,他仍然将这两条只存在了不足十五秒的消息记得清清楚楚:

“我才注意到,你换头像啦。”

“这颗大脑在想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开始对着这两行文字发愣,它们就迅速地从屏幕上消失,变成客套的关心映入他眼帘:

“平安到家就好,你好好休息。”

“好。”

那时的姜凡决定视若不见,如今的姜凡选择缄口不言。他盯着张涛的头像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在聊天框里输入一个字。

他用昏昏沉沉、发着烫的脑袋去回忆,原来张涛离开他的日子已经比陪在他身旁的时光还要久了。迈出这跨越两年多的一步本就无比艰难,而在确认他与张涛不再像从前那般无间之后,是否靠近、如何靠近又成为了两个最大的问题。

对于前者,他将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对于后者,他只能等。

而这样一个机会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当北京的春天彻底进入尾声的时候,各个省份的清华招生组纷纷开始招募志愿者了。大二上学期陪钱教授去长沙时,他在第37届CPhO的会场被志愿者们排着队加微信,以至于他的朋友圈这几天已经被铺天盖地的宣传海报堆满。

他随机点开了一个人的头像,索要报名问卷的链接,把对方震惊到只回了个满头问号的猫猫头表情。

“大四开学要申请优秀本科生奖学金,履历上少了些学工经历。”姜凡眼睛都不眨地扯谎道。

对面乖乖将问卷双手奉上,并且委婉地表示作为活生生的金字招牌,姜凡大可不必花时间经历一遍筛选流程,他们可以帮忙联系老师,直接走内推渠道即可。

就这样,他顺利地成为了清华浙江招生组的一员。在思索着要如何开口将此事告知张涛的时候,张涛却先一步给他发来了问询——这还要归功于顶着十五个小时的时差与他做工作交接,并且对他进行了简单培训的陈希。姜凡甚至都不用问,就知道是他向张涛透露了消息。

在同一时间回到杭州,为相同的事务而忙碌,他们理应拥有共同的话题和交流的契机。与张涛重新产生交集正是姜凡最初的目的,而两所学校将酒店订在一处则算是意外之喜。虽然北大招生组和薛珅就住隔壁,将会给招生工作平添不少压力,但这从来都不是姜凡所关心的问题。

“我到酒店大厅了。”

他刚在前台办理完入住,房卡还没捂热,便立刻给张涛发去了一条消息。姜凡久违地感到兴奋,血流不受控制地涌向大脑和心脏。行李箱的万向轮与地面磨擦出沉闷的滚动声,这让他忽然想起高三那年,同样的声音也一路充斥着他的耳朵。CPhO的颁奖典礼结束得太晚,教练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他走。他只能在第二天一早才离队,乘高铁匆匆从上海赶回杭州,只为了赶在首考开考前去看一眼他的同桌。

坐在房间内工作了两个小时,没有任何回音的聊天框并不会让他感到不安,只是稍许平息了将肋骨撞得发痛的心跳。无论是仍在忙碌也好,还是早早歇下了也罢,姜凡不会浪费时间去进行无意义的猜测,因为张涛终究会对他予以回应,他对此深信不疑。

他也不急于这一时的等待,比起过往三年漫长的空白,这份两个小时的等待实在是短暂。但这并不意味着姜凡不会产生期待,不会涌起渴望与不甘。他盯着仍然没有被回复的留言,还是在消息框里打下了一行字:

“明天要见一面吗?”

姜凡也算得偿所愿,在招生工作进行的前三天里,他每天都能与张涛见上一面,尽管每一次都是由于公事。

第一天,张涛说要给他带个有意向报考清华的学生过来,两人约在酒店大厅碰头。然而他连学生的面都没看着,电梯门一开,只见张涛一脸心虚地说学生被北大拐跑了,那副神情与他曾经又错了不该错的题时如出一辙。姜凡虽然对此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与张涛时隔几个月的再见还是令他胸中平添了几分雀跃和欢愉。人来人往的电梯厅里,他注视着已经对他恢复了往日热情的张涛——如果这就是他鼓起勇气向前迈出一步的意义,那废寝忘食连轴转的半个月也算不上多大的代价。

第二天,他在意想不到的场合见到了张涛。姜凡对招生的兴趣不大,但本着对工作认真负责的原则,该做的事一件都没少做。虽然林羽昨天下午已经先一步去和北大招生组详谈,但姜凡还是在晚上抽时间与他进行了一番沟通。今天的工作内容则是从和学生签约开始的,在与一名破格参加高考的高二学生聊过之后,他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给林羽打了个电话,问他对去向考虑得如何。与从前一样,姜凡仍然不热衷于说服他人,改变对方的想法。可林羽毕竟是张涛介绍来的学生,除了履行工作职责之外,在情感层面上,他也很难毫不犹豫地将其拱手相让。

薛珅的确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也着实没太把缺乏经验的他放在眼里,就连下绊子都懒得伪装,在电话里指名要他一个人前来面谈,明摆着想欺负他势单力薄。让姜凡产生了第一次情绪波动的却不是薛珅明目张胆的针对,而是张涛意料之外的出现和他令人担忧的身体状况。直到他抽回手腕,姜凡才察觉到自己一举一动之中流露出的失态。

这注定不是平静的一天,令他无法镇定自若的事也不止这一桩。讲究效率和质量的姜凡对这场逐渐变质为无意义争论的谈判感到厌倦,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张涛似乎与自己站在了同一阵营之中。可李想的出现却让他不得不为这久违的并肩画上一个问号——他所怀疑的并不是张涛待他真心与否,而是原本属于他的唯一位置有没有被另一个人所取代。在发觉自己没有任何带走张涛的理由和资格之后,姜凡选择了义无反顾地独自离开。

第三天,张涛则是陪着林羽前来回绝他的。姜凡对这个少年并没有什么不满,但本就不苟言笑的性格和失眠导致的低气压让他的脸色更加差劲。林羽硬着头皮与曾经膜拜过几百上千次的神礼貌交谈几句,随后便寻了个借口溜之大吉,收拾烂摊子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张涛的脑袋上。

姜凡发觉自己这么多年来似乎也没什么进步,张涛寥寥三言两语就能把他哄得没脾气。他很快就没那么在意张涛那个有些碍眼的室友,也不太纠结于为什么张涛去北大找了薛珅,却不愿意来清华见自己。既然张涛已经给出了他的理由,那姜凡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相信,尽管这并不符合他一以贯之的信条。作为一名未来的优秀科研工作者,时刻保持怀疑的态度和批判的精神才是他理应遵循的准则,但在张涛面前,这份无条件的信任再次成为了一个例外。

张涛永远不会欺骗他,也一定不会伤害他。所以在世界朦胧模糊,濒临颠倒之际,他只愿意让张涛目睹自己的脆弱和不清醒。于姜凡而言,比起躯体的绵绵病痛,精神的脱轨和迷惘才更令人惶恐不安。醉酒状态则是二者的有机结合,既让他像病中那样难以差遣四肢,也让他无法控制任性的情绪。

“……不要走。”

“留下来……陪我……”

“我以为……”

“我以为……你不会走的。”

“我那个时候……在想你。”

“那是我自己的核磁共振成像图……我的眶额叶皮质是亮起来的。”

姜凡从来都不是个完人,他同样具有认知的局限,也会犯下自以为是的错误。十六岁时,他倔强地认为这一小块发光的大脑皮层不足以充分证明爱的存在,这份片面之见直到多年以后才被纠正。荧荧亮斑逐渐与张涛眼中跃动的泪光重叠,姜凡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落泪。

时至今日,他们已经无法拥有一个忘情的吻,可至少还能将彼此拥入怀中。姜凡理应为此感到庆幸,但他不能。他在一场迟来的顿悟之中束手无策,为剧烈燃烧的渴望无可奈何。

他耳边传来张涛的低语:“把今晚的事都忘了吧,你只是喝醉了。”

姜凡没有回答,只因这是一件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的事。

去年深秋,在作为被试参加实验的当晚,姜凡就收到了博士生学姐发来的薪酬和核磁共振图像,随之附上的还有一条科普文章的链接。她没对此作出任何解释,而他也只是礼貌地道了声谢,随后就收下了自己应得的酬劳。

虽然神经科学与姜凡的研究领域相去甚远,但他还是出于好奇地打开了网页,毕竟对方大概率不是因为手滑才把它发送给自己。文章介绍了波士顿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的一项脑科学与心理学研究,科学家们在小鼠的头部植入了一顶蓝色的电极帽——那其实是连接着蓝色激光器的光纤探针,可以激活与特定记忆相关的神经元,从而诱发相应的情绪反应。

为了营造积极的回忆,人们将处于发情期的雄鼠和雌鼠关在一起,让它们在食物充沛、安全舒适的环境中度过了一段美妙的时光。与此同时,研究人员也通过基因技术标记了雄鼠脑中因快乐而活跃的细胞。

接下来,他们开始虐待雄鼠。强制它与雌鼠分离后,研究者将雄鼠关到阴暗潮湿、黑暗狭窄的空间中,对它进行间歇性的电击,并且不断地将雄鼠的头浸泡在冰水混合物里,又在它即将窒息时停下。

在经历如此残酷的折磨之后,雄鼠很快就陷入了抑郁状态。它的笼中分别放置着白水和糖水,心理健康的小鼠会在绝大多数时候喝糖水,偶尔才喝些白水。可抑郁小鼠选择两种水的概率则各占一半,因为此刻的它已经对一切事物失去了兴趣,无论喝什么、吃什么、玩什么,对它来说都不再有任何意义。即便将雄鼠放回安逸的环境,把仍处在发情期的雌鼠也送回它身边,让它重新回到幸福的从前,甚至给予它更胜曾经的呵护和优待,它的抑郁情绪也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直到研究人员启动了雄鼠头顶的电极帽,那些曾因快乐情绪而活跃过的神经元被激光再次激活,它的大脑深处闪烁起无数点微弱的蓝光,一如久违的温柔呼唤,往昔美好愉悦的记忆就这样被蓝色电极所唤醒。如此循环往复,雄鼠在不久之后脱离抑郁状态,奔向了它喜欢的糖水。

彼时的姜凡并没有产生多大的感慨,尽管他读懂了学姐的意图——劝他珍惜愉快的回忆,不要被遗憾所绑架,从而因小失大。但姜凡始终不愿意将自己等同于那只悲伤的雄鼠,他只不过是在通往终极幸福的坎坷道路上茕茕孑立、踽踽独行,与抵达理想彼岸所带来的成就感相比,如今所历经的磨难、所承受的辛酸都不值得一提。

他在高中毕业典礼上说出的话逐渐成为了指导他行为的生存哲学:“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说,无机的原子逆热力学第二定律出现生物是奇迹。”孤立系统的熵总是趋于增加,当宇宙万物都不可逆转地走向无序,生物体却成为了从混沌中涌现出秩序的熵减奇迹。既然生命以负熵为食,那么看似违反人性的清醒、克制和自律就不是对本能的扼杀,它们完全符合生命对抗混沌而存在的底层逻辑。于是从某一天起,姜凡开始说服自己无视诱惑、克服冲动、延迟满足,近乎严苛地遵守着“精神负熵”的机制,一次次地用意志驯服欲望,期许能获得所谓的,更加高级的快乐。

可直到张涛说不愿让他记得这夜所发生的一切,姜凡才忽然重新意识到自己其实最厌恶自欺欺人的行径——然而他已经在自我编织的谎言当中度过了三年,俨然一副殉道者的姿态,实则懦弱又回避。他选择实验物理的初衷是“有用”,不同于理论的抽象,也不依赖于假设的成立。他想要眼前、当下、这一刻就能掌握在手心的重量,而不是赌上一生也未必有结果的构想。敦本务实如姜凡,实事求是如姜凡,脚踏实地如姜凡,又怎么会发自内心地向往浮光掠影、虚无缥缈、遥不可及的幸福呢?

时至今日,姜凡终于愿意承认他就像那只不再对糖水感兴趣的雄鼠,在孤独和痛苦中逐渐遗失了对意义的追寻。但与之不同的是,他从没被剥夺过选择的权利,作为苦难的缔造者,姜凡可以亲手握住自己的蓝色电极。

“昨晚的事,我什么都没忘记。”发出这条消息之后,他在清晨淡漠的日光中再次闭上双眼,任由遥远而清澈的,散发着蓝色微光的记忆在时隔多年的夏天里回荡。

“好的,那我明年就会把我的专利卖给你的竞争对手。到时候他的产能比你高,价格还比你便宜,我们学校不会再采购你们的产品。”姜凡还嫌自己的威胁不够有力度,又补上一句,“我也认识很多高校教授,我会告诉他们哪家更好。”

在得到对方无奈的应允之后,他挂断电话,转向一旁有些发愣的人:“张涛,以后有什么忙尽管叫我。”

这是他与张涛继招生工作结束之后的第一次见面,两人在这四个月之内联络得不算十分频繁,但已经远高于过去三年的平均水准。姜凡主动发起聊天的次数更多,而且大多数时候都不再以学习为由头。如今他还尝到了更多甜头——张涛愿意向他寻求帮助的事实令他感到十分愉悦。

这当然不意味着姜凡逐渐变得平易近人且爱管闲事,他的热心和慷慨依旧仅限于对待张涛。他的视线略显冷漠地扫过看起来相当兴奋的周浩:“这些话都是张涛教你的吧,建议你少说多做。”

“你也是从学校过来的?”他望向敲击键盘的薛珅,眼神在屏幕闪烁的代码进程上停留片刻,清晰的运算路径和时间戳说明对方至少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四十分钟以上。

“嗯。”薛珅正专注于编写程序,没空分出心思去细想他提问背后的含义。

姜凡若无其事地推了推眼镜,看来自己不是张涛第一时间想到的人。

像是要证实他的猜测一般,李想一手端着水壶,一手朝他递来了纸杯:“一路过来辛苦了,先喝点水。薛珅刚到的时候烧的,现在有点凉了,我再去烧一壶。”

“……谢谢。”姜凡与这个温和有礼,举手投足间都挑不出差错的青年隔着镜片对视一眼,再次断定自己还是对他没什么好感。

比起李想,耿直爽快又一门心思扎在计算中的周浩与姜凡气场更合。见张涛也对他颇为照顾,姜凡甚至还主动问了一句周浩本科毕业后的去向,若是保研直博到清华,他可以推荐几个不错的导师。只可惜周浩接下来至少还有三年要留在北航,他的人脉倒是暂时派不上用场。

某天凌晨,他醒来后准备下床开始工作,张涛碰巧完成了手头的任务,打算睡上一觉,两人便一同站在洗漱台前刷牙。他们一个还没彻底睡醒,一个已经困得快要站不稳,两颗大脑都不像平时那样清明。

姜凡先一步清理完口腔,他认为这是一个将话问出口的好时机:“你怎么没有一开始就找我帮忙,而是先叫了薛珅过来?”

口中充盈着的泡沫给了张涛一个绝佳的沉默理由,他强撑起精神,想要在几秒钟之内思考出一个合理的说辞。姜凡却没给他回话的机会,而是自顾自地说出了所思所想:“砷化镓那次,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你是不是也不会来找我?你还在介意那天晚上的事吗?你是不是……不想见我?”

洗漱间的灯坏了一盏,张涛刚好身处昏暗之中。他急匆匆地低头漱口,而后抬头望向站在灯光下的姜凡:“我没有。”

他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因心虚而乱了阵脚。这次叫薛珅过来分明是周浩的主意,并非自己存有什么私心,可他先前竟然下意识地开始为此编造借口。

姜凡轻轻皱起眉,抬起右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张涛,不要骗我。”

“是周浩提出先找薛珅帮忙,薛珅觉得人手不足,所以我们又叫了你。”张涛想,隐瞒部分事实应该不算欺骗。心软让他犹豫了半晌,又缓缓说道:“……我没有不想见你。”

他就连叹气都小心翼翼:“我其实有点怕打扰到你,也不确定你在这里待这么久是不是真的没关系……毕竟你还有很多更要紧的事。”

“你的事就是最要紧的事。”姜凡回答得十分义正严辞,他从前就很不擅长情感的表达,如今也一样没什么进步。但至少他开始学着不再对张涛沉默,直白坦诚得令人心慌。

“你这样……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报你,你好像从来没有任何时候是需要我帮忙的,我又能给你什么呢?”在少年时代,人情一向不是他与姜凡应该计较的东西。即便是现在,倘若没有那个醉酒的晚上,他们之间也不必如此客气。可张涛还是很难不在乎那天夜里的种种:混着酒精的吐息、滚落的眼泪、后退半步的闪躲、未完成的亲吻、肋骨发痛的深拥……一切都在提醒他,他们很难回到曾经。

他无法再直视姜凡的眼睛,只好扭头佯装整理洗漱用具,从镜中窥视对方的神情:“姜凡,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姜凡靠近他的身侧,对着他的左耳坦言道,“像我在意你那样……在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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