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得如何解释?
万眷脸色煞白,小岛连忙赶回她身边,接过自行车。
小岛右手扶把稳坐于自己的自行车上,而许清晨的自行车亦在她左手的控制下稳稳当当。
“卷儿,上车!”
半响,车后座也未被泰山压顶。
万眷吭哧吭哧斗志昂扬像一只刚下过蛋的小母鸡,她抬头挺胸地越过崔志平,“我保证今天出完。”
小岛赶紧蹬车上前追,一左一右两辆自行车在她的控制中平稳前进,如同两条向前延展的平行线,看得许清晨吹鼻子瞪眼,恨不得给自己座驾踹上一脚,谁让你那么听话!
路过许清晨时小岛将车把一松,笑得春风得意,“还你!你来追我啊,你来追我啊!”
许清晨破口大骂,“余小岛你给我等着!哎呀,这车把怎么这么硬,哎呦,我的肚子,哎呦,哎呦……”
崔志平刚进教室,一声声关心与问候像冰雹子般迎面向他砸来,“班长你终于回来啦!”
“班长你家里没事吧?”
“班长我们想死你了。”
这样的热情让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余小岛感觉走错了班。
崔志平笑了,他说,谢谢大家,我没事。
余小岛看见崔志平的双肩陡然平直了不少,或许于他而言,这个冰窟窿反而能让他放轻松。
“试卷多不多?”“数学讲到哪里?”崔志平一路往座位走,一路与众同学闲聊,这些平日里一张张紧绷的脸竟然都在笑,余小岛转头低声对万眷说,“他们笑起来我都不认识了。”
“你本来也不认识。”万眷补刀。
“班上没什么事吧?”这是崔志平走到座位前的最后一个问题。
门口一个细长的声音笑起来,她仿佛正等这一句,“班长你进校门时没发现吗,整条板报栏单我们班空着呢!”
宋思瑶倚靠在后门口,软绵绵的身子扭成袅娜的S型,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弓要一箭将万眷射穿。
果然,她话音才落,班上同学立刻连声附和,“是哦,咱们班板报还没出呢!”“就剩咱们班了吧?”“你们看到隔壁六班的板报吗?人家这次真用心,那么大一只鹿,龙飞凤舞的。”
这谁啊,成语学得可真好!
小岛冷眼望去,那是一个梳三七分油头的黑皮男生,叫什么?好像有人喊他土狗。
是挺土。
“班长,这次咱们班板报谁出?”
“以前不是宋思瑶吗?这次不是她?”
“当然不是。”
“除了她还有谁?”
崔志平抿住嘴唇没说话,万眷的脸恰到好处地羞成鲑鱼红。
窸窸窣窣一片低头耳语声中忽而传来“咚”地一声巨响,余小岛的保温杯重重砸在桌面上,“你们都不用早读吗?”
众人一震,原以为是哪科老师,结果一回头发现是新来的女生,多少有些唏嘘。心里不服气的不少,你凭什么说我们,除了英语比我们多考两分,其他还不是个渣!不过,心里再怎么看不上,这些尖子生嘴上也绝不会说出口,除了眼神对视之间小心流露出的几分不屑,他们大多数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闭嘴。
看热闹归看热闹,他们不想惹事,安稳才是他们的人生准则。
“哎呦我的妈,吓死本宝宝了。”许清晨拉胯的戏剧性表演适宜地打破了尴尬,一片哄笑声中,教室里逐渐响起稀稀拉拉的读书声,其中许清晨声音最大:“A wild puma,我靠,这不彪马吗?怎么彪马不是马,是野狮子?”
有人紧跟着大叫,“靠,今天课文默写,我还没背!”
哗啦啦翻书声读书声从前到后排山倒海传来,小岛悄悄凑近许清晨耳朵:“彪马不是马,马自达才是。”
许清晨一颤,心莫名其妙地急跳了几下,你干嘛,干嘛凑那么近说话!
小岛说完狡黠地退回座位若无其事地捧起书,许清晨斜眼飞去,什么书,看八百年了还看!
许清晨烦躁地抓起《新概念英语》掩住脑袋,“马自达是马,捷豹是豹,路虎是虎,我问你,雪铁龙是不是一条龙?”
余小岛像一个犯错的孩子诚恳道歉,“是狮子。”
这次许清晨凌乱了,他从书后探出头,“不对,狮子不是彪马吗?”
前排正睡觉的高斯肩膀小山般剧烈抖动起来,爆发出一阵狂笑,崔志平赶紧拍向他后背,“高斯!高斯!”
高斯不答应,崔志平又来几巴掌:“你昨晚没睡觉?”
高斯老不情愿地抬起头,口齿不清地胡乱回答,“我妈昨晚喝多了,非要片了我爸。”
小岛以为自己听错了,片儿,用刀那种?
“赶紧起来!有时间睡觉还不如多刷几张数学试卷,你上次考几分?是不是又垫底了?”
“您可真操心!”高斯仰头长叹。
“好好找原因,我觉得你最近没花多少时间在数学上,都没见你写题,你说你以前数学下过一百三吗……”崔志平语重心长,正准备继续规劝,却被高斯反身扑在桌上,“谢谢您嘞,您打住!”
“好,好”崔志平笑眯眯地答应,转脸严肃道,“中午帮万眷出板报。”
一听见板报两个字,高斯一溜烟儿转回身去,“您继续。”
“你不帮,我帮!”小岛气呼呼地叉起腰。
“你会画画?”万眷闻言转头。
“不会。”
“写字漂亮?”万眷又问。
“算不上。”
“那你帮我什么?”万眷好奇。
“我,我可以,”小岛想了想,“我可以帮你,搬板凳?”
“哈哈哈,”许清晨一口水喷出,“万眷,她骂你矮。”
万眷两眼一黑,“余小岛,我可真谢谢你。”
“我,可以帮……”崔志平话还没说完就被万眷冷冷打断,“不需要。”
崔志平讪讪低下头,他伸手探向桌洞准备理清请假几天堆积的试卷,可是桌洞里,空空如也。
忽然课桌上方凌空飞来一只淡蓝色文件袋,有人说了声,“你的试卷。”
文件袋里,各科试卷被整齐地分类存放,试卷上错题旁已用红笔将正确答案标出,解题步骤一清二楚,其他重点部分也用记号笔标记好,并贴上不同颜色的便利贴。
一阵风吹过教室,那些花花绿绿的便利贴就像一面面小国旗迎风舒展,原本弥漫于崔志平心中的那团浓雾好像突然就被吹散了,他一张一张地翻过试卷,最后那页的便利贴是明亮的黄色,崔志平伸手轻轻抚过,那种炽烈的颜色,像太阳。
“还有一张语文试卷你看见没?”崔志平问余小岛。
“又不是我收的。”小岛撇嘴抬头示意万眷,万眷背对着他们正在认真地背英语课文。
良久,崔志平摇摇头笑道,“没关系,也不重要。”
小岛匪夷所思地看向崔志平,除了试卷,在他的人生里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吗?
小岛没想明白,干脆从桌洞里掏出一张浅蓝色信纸,埋头画起来。
万眷扳直身子静静地等待,等到她的背近乎僵直,她等的声音也没响起,最后有根手指在她后背戳了戳,她一转头,一张白纸贴上了脸,“卷儿你看,我这画可还行?”
万眷揭下脸上那张“封印”,扫向那张纸,“余小岛,你不才吃过早饭吗?新陈代谢这么快,又想吃狮子头了?”
“我画的是福娃欢欢。”
万眷不可置信地看看她,正准备仔细瞧瞧,却被旁边一只胖手冷不丁夺过,高高扬在空中。
“啧啧啧,余小岛,你是有点毕加索气质在身上的。”高斯忍不住叹道。
“是吧?我当你夸我。”小岛反正脸皮厚。
“万眷,这怎么是狮子头呢?这不是昨天学校门口我买的那个三两重的烤地瓜嘛?”高斯笑得特别贱。
“所以你昨天拉了一斤屎?你家马桶还好吗?下水道还通吗?”论关心友爱同学,小岛是没有底线的,吃喝拉撒,必须全套。
铺天盖地的狂笑声从四面八方向高斯席卷而来,万眷没忍住,崔志平憋不住,许清晨更是笑得连捶桌子,他们笑得太专心以至于旁边飘过去了什么,谁也没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