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姜向皇后看了看,见皇后面上有微笑,她才接着往下说:“陛下赐千户贴心人,皆因民妇没有照拂好千户。民妇见识浅薄,从前也只是个村妇,果真配不上国公府之尊。与千户在北疆成亲,皆是迫不得已。如今回到京城,陛下为千户赐下美人,乃是国公府的喜事。”
皇后微笑:“你想的明白。”
姚姜停了一停,才接着道:“但千户在北疆定国寺内卫家牌位前发了毒誓,陛下赐的亲事若是成真,只怕有损……”
她没说下去,皇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卫骏驰带着骠骑营在北疆与游牧骑兵周旋,他与姚姜成亲前发过毒誓也传得人所共知。
皇帝一定要给卫骏驰赐婚,对应上毒誓,便是要对卫骏驰不利。
也因了这一层,皇帝才让姚姜将人接回家中,算姚姜给卫骏驰添的屋里人,免了百姓议论。
见皇后久久不语,姚姜才小心地接上:“民妇无知无识,不是个心胸开阔之人,又与千户自艰难中过来,与千户也算患难夫妻,绝不容他人插足其中。陛下赐的美人乃是圣恩,哪能慢待?虽说古语云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但陛下的美意亦不可拂逆。只是千户曾发过誓,能破这誓言的,大约只有陛下。”
“陛下为天下之主,是百姓心中的神佛。陛下若为千户赐旨和离,便是以天子之尊破了千户的誓言,也算是周全的打算。民妇接了和离书,便会离开国公府去往他乡,绝不令国公府为难。”
这番话是姚姜早已想好的。
大周为一夫一妻多妾制,男子只能娶一妻,妻之外的女子都是姬妾,没有平妻一说!
姚姜从前听人说过平妻,但陆老夫人听了却摇头:“平妻一词来自商贾。商贾东奔西走,家中和身边都得有人照料,不论是留在家中还是带在身边的女子,都要能独当一面。商贾大多会将妻留在家中管家理事,带着可以操持杂事的姬妾同行。同行的姬妾在外处置的杂事多了,怎还愿久居人下?自然想方设法改变自身处境,因此模糊出了所谓的平妻。百姓一知半解,传说多了,便当平妻也是律法允可的。”
“正经人家注重体统,更注重声誉,绝不会提这词,更不会让家中出现平妻。官员家中出现平妻是视律法于无物,被一同为官的同僚知晓,必定会狠参其私德不修!”
官员的品德也是升迁贬斥的缘由。因此大周的朝臣除却正妻亡故能娶续弦外,都不敢休弃正妻。
即便正妻年老色衰,疾病缠身,也要善待。
不少官员的夫人本就是官家小姐,娘家得力,于仕途上给夫君的助力不少,又是年少夫妻相互扶持过来,情分不浅,官员不敢也不会薄待。
若官员出身寒门,妻子一面支持丈夫进学科举,一面服侍公婆,更没官员敢休弃!
姚姜与卫骏驰虽不是这两种情形,但卫骏驰在北疆与游牧骑兵拼命时,姚姜在北疆挖空心思养活北疆的兵士,他们的情意更加难得!更是患难夫妻!
且姚姜与卫骏驰离开北疆时,来送的兵士众多,因此,他们分崩必定也是大事!
皇帝真要为了塞个美人进卫家,便破除卫骏驰的毒誓,赐旨让他们和离,必定要被非议!
御史们最是勇敢,他们不仅骂同朝为官的同僚,还敢骂皇帝!
他们自成为御史台那日起,便时刻准备着以死谏君,青史留名。
皇权至高无上,但皇帝连臣子的内宅都要伸把手,连共过患难的恩爱夫妻都要拆散,别的臣子会做何想法?天下百姓又做何想法?御史台怎会放过?
皇后看着姚姜,片刻后对她招了招手。
女官示意姚姜上前,姚姜便小心地走上前去。
皇后轻轻挥手,宫女已退出门去。皇后的随身女官退出殿后,将殿门拉上。
薄绡轻动,销金兽吐着桂香,正殿内落针可闻。
皇后将姚姜仔细打量了片刻,缓缓开了口:“镇国公府二十六人为国尽忠,令人钦佩。因此泽哥儿的事,我与陛下都格外留心。从前我想让他在我膝下长大,抚育忠臣遗孤本就是我与陛下之责。”
“但泽哥儿的外祖母来了,请求要抚育他。泽哥儿的外祖母也果真是用尽了心力,我与陛下看着都觉比他在宫中更好些。泽哥儿去往北疆时,陛下也很是担忧,听闻他受了伤,也很是焦急……”
皇后话声温和,姚姜静立宁听。
“听闻泽哥儿在北疆成了亲,陛下立时便细问了你的情形。”
皇后轻叹:“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当日陛下就要赐两名宫女去北疆照料他。是泽哥儿的外祖母来求见,我问明白了她的心思。劝住了陛下。”
姚姜:“陛下与娘娘是真心疼爱千户。”
皇后:“最初我认为你配不上泽哥儿。泽哥儿为国公府独子,他的妻必定得是有家世,能与之匹配的女子。但陆老夫人细细与我说你安抚流民,用良种养活了那许多人……听了这些,我的心思转变,你虽没有家世,但你用本事补齐了不足。”
“因此,我也知晓了陛下为何要在那时让你去往北疆。我与陛下商议后,没派宫女往北疆去。我与陛下都想看你这样一个奇女子,能将北疆变为何种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