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绥笑过之后敛去笑,眼神阴沉下来,发问:“为什么?”
“因为你该死。你身体里装的是我兄长的魔骨,因为你,他死了。”容修也没有丝毫的隐瞒。
“是吗?”谢长绥似有所思片刻,又点点头,“倒是第一次听你提起。”
“这么说,我确实该死……”
容修攥紧垂落的那只手,没说话。
谢长绥的情绪从头到尾都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平静得叫人胆寒。
突然,他上前一步,沙达的刀锋已经对准了他的喉咙,他轻描淡写道:“你放她离开,找个死人把我体内的魔骨换出来,如何?”
“杀了你,不是更好?”容修咬牙道。
谢长绥沉默了下来,视线再度落在姜挽月身上,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姜挽月痛苦地闭上眼。
“放了她,我跟你们走。”
容修冷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嘴里却熟稔地嘲他:“谢长绥,我早同你说过,杀了这女人,你看看你如今的下场。”
“拜你所赐。”
伴随着谢长绥的话,姜挽月意识模糊间,隐约觉得似乎有一只手贴上了自己的后背,而容修也在她身后换了方向。
瞬间,后背的一处突然传来剧烈的刺痛,犹如被什么锋利的小东西狠狠咬了一口。
他在做什么……
姜挽月无暇顾及,只听见容修说了一声“可以”,紧接着整个身子又是被人从后面猛地推出,她猝不及防摔进了谢长绥怀中。
而谢长绥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从容淡定,在她被推过来时便伸手扶起她,一只大掌轻抚她的后背,似是在替她顺气。
姜挽月大口大口呼吸,脸色依然不太好看,她急促喘息几声,双手抓紧他的手臂,猛然抬头欲开口:“谢长绥,他……”
“谢长绥。”容修突然扬声,打断她的声音,“你们逃不出妖都的。”
话音落,容修抬手示意,沙达等一众将领瞬间群起而攻,步步谨慎逼近谢长绥,试图把他杀死。
容修眯眼看着眼前的无数锋利的刀光,随后抬眸对上谢长绥晦暗不明的冷眼,咬牙一瞬,他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曾经……曾经谢长绥被他最为敬重的师父瞿鸣之百般折磨陷害的时候……
那时候的谢长绥是会恨的,他恨瞿鸣之,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就如现如今的他一样。
可眼下,他同谢长绥对视,从他死寂一片的冰冷眸子中,不曾看见过半点的恨,就连一丝怨也不曾有。
容修的刚筑起的心墙在这一刻又轰然坍塌,他的情绪有些崩溃,陪伴他日日夜夜的挣扎与悔恨相互交织在他的心里。
他一遍遍重复:“是你欠我的……是你欠我的谢长绥……是你欠我的……”
谢长绥静静听着,扶着虚弱的姜挽月不闪躲。
直到两把刀架上他的脖颈。
容修喃喃自语完,他顿了顿又颓然丧气,闭上眼命令道:“抓活的。”
殊不知,谢长绥从不是什么会乖乖认命的人,有些当上过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有些不得不信任的人,信任过第二次就绝不会有第三次。
现在,主动权在他手里,若是硬闯,他可以活着出去。
但,倒是没料到事到如今容修竟还会顾及他的性命,到底还是不够狠心啊……
谢长绥蓦然勾唇,摇头哼笑。
既然性命无忧,又何惧刀架颈侧?
容修听见似嘲般的笑,猝然睁眼,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戾气十足提醒道:“谢长绥,你就要死了!”
“容修。”谢长绥似无所觉,淡淡看了他一眼,几秒后,继续缓缓道出一句,“当年的事我只字不言,你就这样觉得我会蠢到连被人背叛都觉察不出?”
谢长绥握着姜挽月手的掌心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纸灵符,姜挽月的意识越发模糊,但还是能感应出那是传送符。
听了谢长绥的这句话,容修的身躯猛震,瞳孔骤缩,紧紧盯着他,从前和他在佛塔中相伴的画面一幅幅闪现而过,一幕幕,十三年。
谢长绥待他一如既往,从不曾提起过他败于太玄剑宗一事。
他每天就看着谢长绥平静淡然地在佛塔中备受煎熬,原以为,谢长绥只是认命了,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现在谢长绥却告诉他,他什么都知道……可他却什么都不提,直到他被容邺旧事重提再一次背叛他……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提……
他向来睚眦必报,怎么会放过背叛过他的自己?
佛塔中关押的妖魔众多,谢长绥在里面呆久了甚至染上了妖毒,他怎么可能会如他所说的那样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件事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过去了。
若不是有幸得以重见天日,他们可就要被关在里面永生永世了……
他不恨他……怎么可能!
容修双唇轻颤,声音久久发不出来。
他的情绪波动让这些将领也有了退却之意,毕竟他们谁都知道他们少主和谢长绥之间的关系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更何况,不久前谢长绥还救了他们和少主。
与此同时,姜挽月紧握谢长绥的手,攥的青葱手指根根发白,也不知是因为难受还是什么。
她强逼自己催动灵力使用灵符送他们二人离开这里。
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了。
不,她好像已经走不出妖都了。
这个容修,对谢长绥不够狠,对她这个救命恩人可真是下了死手……
她的额头抵着谢长绥的颈窝,闭上眼的那一秒,两人相交的手心中突然发出道道光芒,惹得在场众人都眯了眼。
随着那道光芒,他们两人的身影也一并消失在了其中。
等沙达回神之际,眼前哪里还有谢长绥和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