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篝火宴,她也称病不敢去。
卫暄卫暄,她现在最怕的,就是遇见卫暄,与他面对面。
好几日,崔雅贞都没有找由头来寻卫暄,不说卫暄,木樾木橦都有些不适应。守在帐外,木橦悄声问道:“这几日,崔娘子竟都没有来,莫非她是在躲着郎君。”
木樾予他一记眼刀,“木橦,莫要议论他人是非。”
闻言,木橦只好再次压低声音,低声咕叨着,“谁让……好了好了不说了。”
*
崔雅贞逃避的心态持续了好几日,直到那日早间与卫越溪一同射中些许小物,才稍稍有所好转。
别看只是些个小物,寻常女郎一般猎一些小物都很不错了,能引人赞上几句。只不过也有个别英姿飒爽骑射技术高超的女郎并不输男儿。
一上午,崔雅贞只猎到了一只小兔却也累的不轻,正准备回营帐休整便听见一道坚定婉转的声音
“这次秋猎,我定是要拿女郎之中的第一!”
“姑姑你别劝我了,我是一定要入宫的!是福是祸结局才定!”
“谁也拦不住我,与其嫁与匹夫草草一生,不如我拼尽全力赌上一回。”
声音似从帐后传来,崔雅贞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女郎!事关终身大事怎可草草决定,更何况宫中哪里有那样简单,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女郎你做此打算,夫人郎君知晓吗?”那中年妇女的声音低沉沙哑含着警告之意。
“贾皇后能我也能!你不相信我吗?姑姑,如果你不愿意陪我我不勉强,我就在城外为你置一个庄子些许奴仆让您安享晚年。”
她的语速又急又快。
对面人好似被她气到了,连连咳嗽几声。
又劝上了好几句,最终只能无奈地说道:“女郎,再想想,再想想。”
“彩娘,再想想。”
说罢,二人终于离开。
等到确定二人彻底离开,听不见鞋履的声音,崔雅贞探出头来,悄然归去。
那女郎是谁,她心中大概有了猜测。是李彩,上午她们有一面之缘。李彩给她的印象就是争强好胜,她是个强势的女郎。但崔雅贞并不排斥这样性子的女郎,反而隐隐约约有些羡慕。
只是她没想到,当今皇帝荒唐,而且已年近四十,算起来都可以做李彩父亲了,她竟还想入宫。
想起她刚说的“赌一回”。崔雅贞苦笑,同病相怜感顿生。自己引诱卫暄,也不过是赌一回,每个人选择不同,谁又比谁好呢。
她也要对得起自己。
晌午过后,天边飘起雨丝,女郎们都在营帐休息玩些围棋弹棋象戏四维等游戏。但也有不少风流郎君仍冒雨出猎。
听同帐的王娘子说三皇子和五皇子似乎打了什么赌,比起来了。
崔雅贞本想问问卫暄的消息,话到嘴边徘徊几次,顿了顿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因想着卫暄,玩游戏崔雅贞也不能全神贯注,草草输了几局,便不再参与。
想了很久,崔雅贞觉得道歉还是得踩好时间,还得今日去才能体现自己的真心。
左右不过再编个谎,说那日饮了些果酒才冒犯他的。
那日送桂花糕,如若她猜的不错卫暄应是不讨厌的。所以昨夜前去之前她熏了桂花香,还饮了些桂花酿,没想到这时候反而派上了用场。
想好了由头,崔雅贞抬眼看向面前的铜镜,今天的晕红妆有些过于精致了,要是顶着这幅面容去见卫暄,他大抵还会认为自己不怀好意。
崔雅贞洗去,欲换作简单的鹅黄妆,她捻起画笔细细画着,倏然天边一道惊雷作响,雨势似要转急。
果然不出所料,片刻间便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卫越溪看着外面连串的雨珠,蹙眉道:“堂兄他们还在外面。”
营帐里一些父兄入山打猎的女郎也担心起来,“这雨怎么愈发大了,这后半夜的情况难说啊!”
“可是我的兄长还没回来。”
“我……我父亲也没回来。”
女郎们七嘴八舌,却皆对这愈发昏暗的天色感到不安。
崔雅贞现在只担心卫暄,因为她的兄长崔雅凛武艺并不佳,今日没有跟着进山。
本还在玩棋的李彩直接起身,询问帐前的侍卫,“我兄长李韫还未归来吗?”
侍卫神色难堪地摇了摇头。
暴雨将至,有女郎问出大家心里暗藏却不敢问的问题:“不会今夜回不来了吧?”
帐中空气瞬间一滞,没有一个人回答。
突然,伴随着一声雷响,一个侍卫冒雨传话:“女郎们,今夜请不要随意外出,山中发生了走蛟!”
一瞬间后,女郎们都开始缠着侍卫询问自己父兄的情况。
侍卫严肃道:“有些大人们受了伤已经派大夫去了,只是三皇子,五皇子,还有卫七郎,不见踪影!”
“夜间有猛兽,还有巨石挡路,侍卫们并不好搜查,现在还在寻找中。”
卫越溪眼前一花,自己敬爱的堂兄竟然失踪了。
不用说也知晓若是受了伤还在这危险的山中,多半是凶多吉少啊!
五皇子的胞姐田阳公主已经哭了起来,指使着身边的侍卫去寻。
崔雅贞也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她引诱卫暄这么久,不会要前功尽弃吧。
后半夜,淅淅沥沥的小雨逐渐停了。崔雅贞睡不着觉,心中有个念头差使着她,或许她又该赌一把了。
这么多天相处,她明白卫暄表面容许她的接近,实际只要她有一些逾矩他便会瞬间变得疏离。
他或许真的是那样温和良善,但是边界却十分明确,不容她越过丝毫,她不能一直做他的一个普通表妹,不能只是他偶尔可以纵容的对象,如同一个小宠一般,想宠时就宠着,想弃了便毫不犹豫的丢弃。
开弓没有回头箭,卫暄便是最优选。
窗外的雨停了,危险小了许多。她看过许多山川游记对地势构造有些理论上的把握。
她要去寻卫暄,亲自去。赶在所有之前。
人生时时刻刻都在赌。
田阳公主再担心弟弟也只是把侍卫都派去寻,而她却不顾自身亲自前去。
若是他没了,她也不会好过的。
现下她就要打破他的规矩,他心中对她的那道难以跨域的鸿沟。
但若是不信卫暄没了,那她表明全是因为表兄的照顾,这样得个好名声,别人也会称赞他们二人的兄妹之情,日后也好寻剩下最好的郎君。
于是,崔雅贞蹑手蹑脚地起来,悄声塞上一包糕点与火折子。临走前还给卫越溪留下一张字条,她还是得为自己留一手的。
离开营帐,崔雅贞走到马厩,拉走自己的马儿,却又想到山中走蛟不一定能骑马,最终并没有骑马,而是换了双舒适的鞋履,孤身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