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去神界敲一次大的。”这句话后面还勾了一个大大的金元宝。
乌朔向下绷住了嘴角,贴心将书简收在怀里。
“那湫言就先告辞了。”
湫言行礼告辞,脚步轻快,能够顺利完成一个行令,他内心也很雀跃,更重要的是,俸禄到手了,就不用舔着脸去官辞那里白吃白喝了。
乌朔:“聊着正事还开小差。”
“这也是正事嘛,神界那帮人,眼睛都长在脑袋上。自己把神官的门槛加高,没了人手,还要到鬼界来找,居然还不放心。占着最好的地界,有着最好的法器,这么大的祟源都没发现,我肯定要去好好‘问问’他们嘛。”
“这不也是给咱们的鬼差兄弟们发些好处嘛。”
乌朔自知说不过她,看着湫言欢快的背影道:“你说得都对。”
“没想到,他和官辞相处得竟这般不错。”
“是啊,我就说了,他们有缘。”
云黛在府商里养了只鸟雀,通体洁白,羽毛光滑,也不喜欢叽叽喳喳乱叫。她逗弄着鸟雀,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神神秘秘。
乌朔对此并不见怪。
人间有人通灵,从小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人们喜欢称这种人为半仙。
云黛幼时出生,便有这种通灵之感,自生下来,就群鬼围绕,群煞缠身,体弱多病。从小和身边的小孩子们在一起玩的时候,就喜欢叽里咕噜说一些大家都听不懂的话,孩子年纪小,都当鬼故事听,也没有人信。
乌朔便是当时其中一个孩子,不同的是,他对云黛的话深信不疑。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的爹娘做饭太难吃,每每都是云黛从她的家里带出来一些给他。
起初,只是因为小孩子的情意而相信,后来,他渐渐发现,有些话,不是子虚乌有。
比如,云黛说,村子里有血光之灾,第二天村子里就请了杀猪宴;再比如,她说,她梦见书塾老师变了容貌,第二天,就被告知书塾老师告老还乡,换了新人……
这次,她说,湫言与官辞有缘。乌朔想来,这也不是空穴来风,也许是前生,可能是将来,二人的命运交联复杂,穿织在了一起。
湫言从阴主府出来,就直奔方境之地,将红色大氅还了,紧接着回了家。
总归已然无事,阴主已经将这笔行令的俸禄下发,湫言的口袋鼓鼓的,心中多年因为饥饿产生的巨石,在这一刻狠狠落了地。
这一天太累了,他终于可以好好回家歇息一番。
睡醒了,再去吃顿饭,岂不美哉快哉。
湫言在回家的路上,全然打好了如意算盘。
闹市上依旧是熙熙攘攘,红光四溢,炊烟袅袅升起,热气腾腾,大勺深捞慢起,刚出锅的馄饨白白嫩嫩,香味扑鼻,街道上叫卖声此起彼伏,年轻的姑娘们挑选着胭脂水粉,街头小儿肆意奔跑,也有一家人到茶馆听说书、共饮茶。
拢起来是烟火岁月,摊开来是鬼生百态。
鬼市闹市的这一边,其乐融融,狂欢盛宴。
远离闹市的这一边,寂静沉闷,落入无尽寒冰。
方镜之地随施术人心绪而定,平日里天光大亮,春风和煦,花香四溢,而现在,在湫言走后,此地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竟无一丝光亮。
官辞在榻上挣扎,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软垫,青筋突起,汗水打湿了衣衫,黑衣紧紧贴在身上,紧致的腰腹一览无遗。从心口出传来的剧痛遍及全身,犹如百蚁噬心,浑身上下所有的骨缝发寒,周身仿佛被冰镇过一般,内冷外热,陷入冰火两重天。
房门紧闭,屋内一片狼藉,书案上的墨水洒了一地,桌子斜靠,只有成堆成堆的古籍安然无恙,静静得摆在一边。屋外电闪雷鸣,乌云翻滚,桃花树落了一地的花瓣,打碎了花枝。官辞全身肌肉绷紧,咬紧牙关,愣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只有零碎的呜咽声从喉咙里低吼出来。
仙骨被剖的痛感每隔月余就要上演一次,短则十二个时辰,长则不限,而这次剧痛比以往每次来得都要剧烈,简直是要把官辞捏碎之后重新拼上。
无人知道,仙骨被剖,除了身份的变化、修为的损失,还有带来的无边无际的痛苦。
“呃——”
窗外的雷声渐小,逐渐归于平静,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疼痛依旧不减,继续折磨着床上的人。
官辞手上的力气不减,睡了过去。
也算是解脱。
屋内点着熏香,香炉内紫烟升腾着。
趁着大梦一场。
梦前生,忆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