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重重倒在了地上,刚起的阵法在这一瞬间消散,黑气的触手在将要触碰到官辞心口处的时候,忽然消散。
黑气慢慢有了人形,五官渐渐清晰,闭着双眼,十分安详。
神官和百姓停住了手,人人都知自己得到了救赎,相拥在一起,累得瘫坐在地上,大哭,大笑。
他们能活下来了。
“除祟了,是谁做的?”
官辞手抖得不成样子,连地上的剑也拿不起来,他隐约从祟源的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是桃花香。
是淮尘的气息。
“官辞,你去哪?你的手!”官辞下手决断,用不稳的灵力堪堪接上断掉的胳膊,疼地闷哼一声,脚尖在地上点了一下。
瞬移阵顿开,转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亓让一连咳了好几声血,狭长的眼尾氤氲出血迹,一连着到了发根,像是一根红线拉扯着眼睛。
他挣扎着站起来,踉跄了几下,差点又跌倒在地。
符纸落地,瞬移阵开。
“川鸣,起。”
能让官辞疯成这个样子的,只有淮尘。
*
相比于各地劫后重生的狂欢,川鸣更像死光的一样的寂静,这种寂静不是人定时的平静,不是逃离死亡的愉悦,而是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晦暗。
川鸣的人幸存了很多,可以说淮尘到的时候有多少人,现在站在这里的就有多少人。
淮尘和后到的神官将众人保护得很好。
官辞闻着这里浓重的桃花香,步伐愈加凌乱,红衣染血,干透了,都贴在身上。
以往出行令,无论是受了多重的伤,官辞都会换一身衣服,装也要装得安然无恙,他不能让淮尘操心,哪怕一丝一毫。
如今,他没有时间管这些了,突然除祟的祟源,空气里躲不开的桃花香,还有那虚无缥缈却又真真其实传入耳中的那一句道歉。
官辞慌了神。
川鸣的中心是空荡的,官辞曾经问过淮尘,为什么街道的中央这么空,他隐约觉着这里曾经应该有什么东西存在。
淮尘笑着看这片空空如也的土地,将桃花花瓣撒在上面。
“有缘才能看见吧。”
而这片空地上,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和神官,官辞来不及辨认,从主动为他分开的路上,跌跌撞撞跑了进去。
地上都烈火烧过的痕迹。
官辞绊了一下,剑脱手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烈火霹雳吧啦烧着什么,所有人都哭得不成样子。
神官们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却又沉重地别过脸去。
围着的中心没有淮尘,只有正在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安静而又祥和,不波及别人,大小刚刚够烧死一个人。
椿听到了声音,动了动僵直已久的身子,头上还顶着昨日中秋宴前,与淮尘打赌输了,被他亲手扎起的冲天辫,一摇一晃着。
离火太近,还烧焦了一些。
椿的眼眶通红,哭得梨花带雨,堤坝泄洪,他碎着声音,哑着叫了一声:“小辞。”
听着像是嗓子里含了刀片。
他说不出话来,咬牙冲着官辞摇了摇头,辫子随着一跳一跳,官辞都还能看见淮尘轻笑着,挑逗椿的模样。
官辞一步一停,随即冲向火焰。
“小辞,你别这样,小辞!”椿见情况不对冲过去抱住官辞的腰,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手指还是一根根被官辞扒开。
他是铁了心要进去。
“小辞,你进去,会死的,肉身、神识,全部被被焚烧殆尽的。”
椿就像是搁浅了的鱼,一个劲地扑腾,没有挽回的余地,手里只剩下了一个布条。
“官辞,你疯了吗?”
亓让刚到就看见官辞朝着火堆里冲,他深知官辞的修为,九尾大开,朝着官辞缠过去。
官辞头也不回,灵力暴涨,将九尾拦在身后,靠近不得分毫,两相僵持,亓让撑不了多久。
官辞面如死灰,瞳孔里跳着火光,脑海里闪过过去种种。
淮尘,我来了。
“小辞,你让淮尘怎么想,若是他神识还在,你想让他看着你去死吗?”
椿哭得肝肠寸断,无力地坐在地上,仰着头,朝着官辞大喊,企图用淮尘将官辞挽回。
他的脚步停了,目光铮然,手掌贴着面前的火焰,任凭火舌的炙烤,手上成片成片的水泡,整只手被烧得漆黑,
淮尘死了,官辞不能再有事了。椿看着官辞有些松动,不顾一切,忍着身体和心里的剧痛,冲破官辞的灵力,灵力如飞刀一般划破椿的衣服。
他一副哭丧,胳膊放在头前,迎难而上,“小辞,听话,淮尘还在看着呢。”
“他的神识还在吗。”
官辞终于开了口。
磕磕绊绊,嘶哑哀沉。
那是所有神官都没见过的,官辞的脆弱的样子。
可是,淮尘的神识已经是烧得干干净净。
椿不想骗他,可没办法。
他拭去脸上的眼泪,强撑起一抹笑容,“当然了,小辞,我何时骗过你,快过来,找到了神识,我们还要带他回桃蹊呢。”
官辞怔怔地收了灵力。
努力回想之前所学,“对,对,我们要带淮尘回桃蹊。”
椿走近,连连称是,在官辞脖子上迅速贴了张淮尘留下来的昏睡符。
官辞晕了。
大火越烧越小,最终熄灭,唯有一块看不出形状的木头,在火焰不远的地方,亓让捡了起来,交到了椿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