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敢阻止他。那杯洒在地上的酒被狗舔了,狗活着,但那位十几岁的男孩却已是一具焦尸。”约利安沉声说道,眼神中透着寒意,“疯王无端的猜疑和暴力行为让整个宫廷都笼罩在恐怖的阴影下,人人自危。除了一个人——”
“亨托斯·普莱?”安瑟试探性地问道,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约利安点点头,轻声说道:“是的,亨托斯利用提比略的疯狂和猜忌,一步步巩固自己的权力。他为政敌编排莫须有的罪名,再透露给疯王,以彰显自己的忠诚。”
安瑟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不安的猜测:“马库斯是被亨托斯陷害才遭到废黜的吗?”
约利安伸手轻轻抚摸安瑟的手背,试图安抚她的不安,说道:“安妮,历史事件通常都有多种原因和多种后果。马库斯与提比略政见不同,他们之间积怨已久。一个是尚在壮年受人爱戴的储君,而另一个则是人人避之不及的老疯子,民心所向显而易见。马库斯的命运早已注定。无论有没有亨托斯,疯王都不会容忍一个如此耀眼的人留在身边,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行。”
约利安继续说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王室祭祀时的天降神谕:‘永昼是萨维纳的极夜’。”
“疯王以为‘永昼’指的是‘艳阳’马库斯!”安瑟惊呼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
“有人提出神谕是普莱与他的爪牙们伪造的,意图拉王太子下马,扶持自己的外甥。但提比略坚持以谋反的罪名调查王太子,而这种罪名——你知道——并不需要多少证据就能将人推入深渊。”约利安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果马库斯束手就擒,那便会背上谋反的黑锅,任人宰割。若是他起义反抗父亲的暴政,那更是坐实了叛国的罪名。”
安瑟的心中替马库斯着急,尽管她已经知晓事件最终的走向,她还是低声问道:“那他最终选择了什么?”
“马库斯没有选择。他不愿意看到内战爆发致使国民血流成河,但他也没办法坐以待毙,于是他送走了妻儿,孤身一人赶赴王城。”约利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安妮,之后的事,你确定你想听吗?”
安瑟感受到约利安话语中的悲伤,轻轻回握住她的手,低声但坚定地说道:“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约利安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疯王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由当时已是天才少年音乐家的奥利王子为众人表演。酒足饭饱之后,疯王令人拖出浑身被折磨得没有一块好肉的马库斯。他身上不少皮肉已经腐烂,就好像是被锁在一具尸体里的魂魄一样。”
安瑟的眼睛睁大,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约利安继续说道:“疯王又令人抬出一具焦尸,只能从尸体上的饰品中依稀辨别出前太子妃的身份。原来,亨托斯的秘密杀手早已寻到并虐杀了马库斯的妻子。他们故意隐瞒了这一消息,给马库斯制造出家人平安无事的假象,玩弄他的希望。同时,他们也不断地追捕那个逃脱的孩子。”
“我父亲?”安瑟低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嗯,那个人赋予了你火眸的力量,也将你卷入了这个混乱与危险的家族。疯王的残暴并未止步于此。他命令奥利王子在他当众处决马库斯时弹奏一首欢快的曲子。如果奥莱勒斯拒绝,那他便背叛了国王的信任,也是叛徒。”
“马库斯对奥利王子有养育之恩,他怎么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弹琴呢?!”安瑟的声音中带着愤怒和不解。
约利安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悲伤:“是啊,所以最后是马库斯沙哑着嗓音,绝望地请求奥利为他弹最后一曲,送他上路。奥利的提琴声与马库斯极痛下的惨叫交织在一起。据说疯王亲手割了三十几刀,前王太子才彻底断气。”
安瑟的手蓦然攥紧约利安的手,脑海中浮现出一幅人间炼狱的画面。约利安语带无奈与哀痛,继续道:“疯王接着又一把火烧向了毫无防备的卢修斯王子。他凶残而疯狂的脸上挂着邪笑,叫嚷着他将从太阳与光的手中保卫萨维纳的国运。年轻的卢修斯重伤,在侍从们的护卫下出逃。王宫内血流成河。那一刻所有人都清楚地认识到提比略疯了,跟丧妻之痛无关,他单纯地嫉妒自己那些年轻并更有才华的孩子们。疯王派出杀手一路追杀卢修斯……”
“但他活下来了对吧?”安瑟向约利安确认道,有时听历史故事的好处便是事件的发展已是定局:“‘疯王’提比略三世——‘黑袍’卢修斯一世——‘演奏家’奥莱勒斯二世——菲莉西亚大帝。亨托斯算是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了吧,鼓吹的预言差点害死自己妹妹的孩子。”
约利安轻轻点头以示肯定:“卢修斯聪明地选择海路逃亡,以避开仍对提比略忠诚不已的中部地区的领主们。他要投奔的人是萨维纳北部的力马伊侯爵,他的前任骑射师傅。但中部的伯爵们在海上拦截到了他的船只,卢修斯王子被迫和追杀他的士兵们缠斗。卢修斯方人少式微,然而忽降的巨风与暴雨摧毁了双方的船只,将所有人卷入海中。”
“然后呢?”安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有一种预感,她和约利安交织的缘分是命运的罗盘在此刻就定下的命数。
约利安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语气,俏皮地讲道:“海的另外一边,有一个遥远的冰霜领域,那里四季如冬,却有一位如同春天的晨曦般美丽温和的少女。她柔顺的浅金色长发宛如阳光洒在麦田上那般闪耀,萨维纳国王的金冠都无可与之比拟。她的双眸像深蓝的湖水,清澈而明亮,仿佛能看见任何人心深处的良善。”
“落魄的萨维纳王子一睁眼就看到了诺森兰最漂亮的女人在床头照顾他。”约利安停顿了一下,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
安瑟并不能理解约利安的犹疑,但她却切身地体会到卢修斯王子的感受——在她床头坐着的约利安绝对是她心中诺森兰最美丽的女人。她努力隐藏起自己上翘的嘴角,眼中却透出一丝笑意。
约利安没有纠结于安瑟偷笑的缘由,继续道:“她优雅、美丽、博学;而他斯文、英俊、聪慧。他们都很年轻,并充满激情。”
“如果你在讲一个童话故事,我猜王子会打败邪恶的国王,然后和救他的女孩结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安瑟轻轻接道,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那的确很美好,不是吗,安妮?”约利安微微叹息,“可惜我们不能活在童话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