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利安大方地承认了,她抬起右臂,左手将睡裙的袖子缓缓卷起。随着袖子被推上,安瑟的目光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那条手臂上满是狰狞的疤痕,交错纵横,像是一条条扭曲的藤蔓,几乎覆盖了她整个小臂。安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那些疤痕早已褪色,却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约利安曾经历的虐待与伤痛。
约利安的目光依旧平静,她没有回避安瑟的注视,而是坦然地说道:“那是我在索林大学读书的第二年,我在玫瑰学院的学生休息室里与摄政大臣亨托斯·普莱的长孙产生了争执。其实,本来只是一些小事……但他一直挑衅我,后来被我一拳击倒。”
安瑟的思维不禁飘回到约利安对自己在风河谷斗殴的训斥,没想到约利安跟自己一样大时脾气也是同样的冲动。
“但后来事态的发展就脱离了年轻人间的小打小闹……”约利安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怨恨或感伤,仿佛自己置身事外,只是一个叙述者。她接着说:“小普莱在他的党羽们的呼唤下转醒,自觉受到侮辱,便命令他们狠狠教训我。小普莱的党羽们皆是摄政党派中大臣的子孙们,对小普莱唯命是从,不敢反抗。他们当即一拥而上,对我出手。饶是我从小接受格斗训练,也敌不过七个青年缠斗。”
安瑟的喉咙有些发紧,她轻声问道:“你……输了吗?你的手臂和腰就是在那时受的伤?”
约利安微微点头,语气依然平静:“是的。我的魔力不算强大,被七人的轮番攻击消耗殆尽。所以当小普莱用火焰魔法攻击我的时候我的冰雪护盾支撑不住,被他的火焰化尽时,灼伤了侧腰。当我被击倒在地时……”
约利安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努力的从脑海深处翻出埋藏已久的痛苦回忆。然而,安瑟却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身为皇帝的菲莉西亚是萨维纳境内魔力最丰沛的人,那刚才能控制并引导皇帝混乱魔力的约利安必不会是魔力匮乏之人。
安瑟还未来得及深思,便听到约利安继续说道:“小普莱命令他的朋党将我按在地上,然后一脚踩在我的右臂上。
“我听见小普莱凶恶地说他会废掉我的右手,迫使我从索林退学。
“接着他们几个人轮流用教具和椅子砸我。我手臂上的皮肉被碾得血肉模糊,骨头在皮肤下碎裂,疼痛席卷全身。目及之处皆是血红。”
安瑟听到这里,心中一紧,仿佛亲眼目睹了那场残酷的暴行。她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五指攥紧了披风。她轻声问道:“那一定很痛……你是怎么挺过来的?”
约利安却笑了,眼中带着三分自嘲,道:“我没有。我失去了意识,等我被痛醒过来时,已经在王都的地牢里了。”
安瑟听得心里揪成一团,想象着当时约利安孤立无援的模样,不禁为她感到心痛。她不由自主地更加心疼这个外表坚强的女人,忍不住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
约利安感受到安瑟的触碰,微笑着回握住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唯一能记得清楚的只有痛苦。我痛得失去了知觉,又因剧痛清醒。我感觉全身像被置于火焰中,喉咙灼烧得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我看见老鼠在我的伤口上啃咬,但我却无力动弹。“约利安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讥讽,自嘲道:“童话里的公主至少还有仙女帮助,而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没有头衔的小姑娘。”
安瑟听到这里,不禁又惊又怒,眼眶再次湿润。她从未想过,青年人之间竟能如此恶毒地对待同学。“你当时也只是个孩子,普莱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没有一个人为此受到惩罚吗?”
约利安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中透着无奈:“他们七个人?当然没有。普莱公爵一系反而觉得我受到的教训还不够多。他们把我扔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三天,才找医生来给我治疗。我还记得,我舅舅把我从牢里抱出来的时候哭了,他说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我母亲交代。但我的外祖父因与普莱公爵在政治上关系密切,便将这件事压了下来。我父母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把我带回诺森兰专心养伤。”
安瑟的指尖轻轻抚上约利安手臂上的疤痕,关心地问道:“那现在呢,这里还会疼吗?”
“时间久了,□□上的痛苦总会过去的,”约利安轻轻将袖子拉下,遮住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继续说道,“但是骨肉之间的连结却再也不能恢复如初,所以做不了精细或高强度的动作了。”
安瑟能听出其中深藏的苦涩——怪不得那把黑硅石小刀被留在月轮湖畔的高台上十七年——原本酷爱攀岩的少女再也无法登上那面陡峭的岩壁了。多行不义必自毙,普莱公爵一党因骄傲跋扈最终皆在政变中伏诛。但约利安心灵深处的伤口,必是永久也不会愈合了。一想到这儿,安瑟眼眶发红。听着约利安如此平和的叙事,她反倒更为她感到生气与委屈。安瑟本想豪情万丈地告诉约利安自己特别的魔法能力,向她保证等自己再长大一些便能保护她永远不会再受到类似的伤害。但她转念又想到了自己的力量在风河谷给约利安招来的麻烦,这话到了口中又被她吞了回去。最后安瑟只好带着尊敬与怜惜,低声说道:“对不起,约利安,我不该让你回想这些伤心事。”
约利安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她感受着手掌中那份属于安瑟的温暖,握紧了她的小雪豹。她轻声说道:“安妮,不用道歉。一切都过去了。我在家里休养了一年,之后就在波黑女爵士的协调下,回到索林读书了。也就是那时候……我认识了埃里克。”
安瑟刚咽下的心又提回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