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楼栋,寒气更甚,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声,只能看见各家各户从窗户透出的暖黄灯光。
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细细一条。秦嘉辰盯着影子走了好一会儿,突然快步向前,一个转身,站在柏阅冬面前。
柏阅冬猛地刹住脚步,差点没站稳。
北风把女孩子的脸吹得又冰又干,她想要开口说话,发现脸颊扯得生疼。可她还是微微仰头看着柏阅冬,艰涩唤道:“师兄。”
原本清脆的声音在零下低温的风中被冻住了,仿佛哽咽在喉咙里。
秦嘉辰的眼睫毛上结了一粒粒冰晶,冻得没知觉了,却还是伸出手,环住了柏阅冬的腰。
墨镜下的双眼刺痛,柏阅冬也从兜里掏出手,轻轻抱住了她。
秦嘉辰偎在师兄怀里,在路灯下,眼泪汹涌。
“辰辰……我不能……我的眼睛不会好了……”
“没关系,我不怕……我不会后悔的……”眼泪一出来,就被风吹干了,秦嘉辰一直在抽泣,说话断断续续,“我在国外想了好久,都没有后悔和师兄在一起……我一辈子也不会后悔……”
柏阅冬忽然用力,抱紧了她。秦嘉辰在温暖的怀抱里,嚎啕大哭。
哭了好久,秦嘉辰才慢慢收拾好情绪,跟柏阅冬回家去。柏阅冬送她到楼下,看她上去了,才踏着月色慢慢往回走。
就跟以前出去玩了一天送她回家似的。
今年学院除夕夜的聚餐人明显少了,至少古代文学这边就好几个老师没去,秦昭阳有女儿,周先生和纪慎则有学生。庄遂平是下午到纪慎家里的,当时忆芸刚拌了馅儿,准备包饺子,见到庄遂平简直喜笑颜开:“遂平,快来,你喜欢吃什么馅儿的?我剁了猪肉芹菜、冬菇和韭菜,你会不会包?”
庄遂平脱了大衣,自觉去厨房洗手:“我会。”
“那你喜欢什么就包什么,吃多少包多少。我给你做一个剁椒鱼头,你吃过剁椒鱼头没有?”
庄遂平在食堂里吃过,但总觉得有一股土腥气,吃不惯。正不知如何回答呢,忆芸又道:“食堂做的不好,我给你做个好的。”
“好,谢谢忆芸阿姨。”
大概是听到外头的声响了,纪慎从里头踱步而出,不打招呼,也没有开场白,硬生生道:“等会给你师爷打个电话,说声新年快乐。”
那次在宿舍上药之后,庄遂平便有些尴尬,此刻对上纪慎的视线,更是惊慌失措:“知道了。”
纪慎在家是不做饭的,见妻子和学生在忙活也没有上前分担一点的意思,走到客厅,从书架上拿了本书就坐下了。庄遂平不由得腹诽,纪慎这么个人,跟父亲关系差,又跟儿子闹翻脸,在家还一副啥也不干光等吃的样子,忆芸阿姨怎么会看上他?
嫌弃的表情太明显,忆芸一眼就看出来了,小声道:“你老师是不是很讨厌?”
借着热油下锅的“滋啦”声,庄遂平忍不住问:“阿姨为什么跟他结婚?”
忆芸笑了笑,边下葱姜蒜入锅边道:“你现在看你老师这副样子,是很讨厌的,因为他确实不会当爸爸,也不会当老师。可是,他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忆芸摇了摇头,竟然想不到形容词。
庄遂平原本拿擀面杖擀饺子皮,听着听着擀面杖都不滚了。
“我们那时候还不叫学院,叫系,他在中文系大名鼎鼎,大家都叫他纪公子,名声传到我们外语系,女孩子们一见他魂都没了……”
“你跟他讲这些干什么?”不知什么时候纪慎已经倚在厨房门口了,庄遂平吓了一跳,忆芸却不紧不慢,只是笑:“怎么不能说?你爸说,那几年沅沅在南京读书那么张扬骄傲,还不及你当年万分之一呢!”
“他也配和我比?”
“配不配的,还不都是你儿子?!”
纪慎翻了个白眼,走了。忆芸懒得理他,接着和庄遂平说话:“不过呢,沅沅是比他幸运的。他们纪家的男人都不会当爸爸,但是沅沅有爷爷撑腰,你老师的爷爷去世得早,他直到十几岁离开南京到外面读书,也没有被什么人偏爱过。那会儿我和他在一起,刚毕业就说要结婚,我不肯,说一定要见他的父母,他被我逼急了,写了封信给他母亲,让他母亲从南京来了一趟,我们一起吃了个饭,就结婚了。”
庄遂平脑子一片空白,这样的纪慎简直太超乎他的想象。
“就连和我结婚,他都不愿意回家,宁可在外头成个新家。所以当时,他愿意带你去南京,我是很吃惊的。”
“他最近也和沅沅通了电话。遂平,你改变了他。”
庄遂平不住往合了一半口的饺子里塞馅儿,连底下什么时候破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