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在台上站得笔直,下面的几个老板都走了,就剩下江程波和陈濯,江程波笑眯眯地,她站在这里,心烦意乱,在林凤眼神的逼迫下,小声地寒暄,“江老师。”
视线挪向陈濯的那一刻,温月紧攥着自己的手心,逼着自己看向下方,“陈总。”
男人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沉静,仿佛刚才她感觉到投在她身上的视线只是错觉。
“江老和陈总刚才还夸你,说你弹得不错。”
温月看了陈濯一眼,实在想象不出来他绷着一张脸说出“弹得不错”的样子。
她保持着礼貌的假笑:“江老和陈总过誉了。”
她站在这儿,被陈濯的目光盯在台上,感觉在受无形的凌迟。
奈何林凤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笑呵呵地介绍:“《流水三问》是我们工作室比较成熟的曲目了,从唐朝开始流传至今,温月是最擅长这个的小段。”
江程波点点头:“是挺不错,我听着,这是第一段落吧。”
林凤给她使了个眼色,温月微怔,压下心头的烦闷情绪,连忙回答:“是的,江老师,第一段落讲的是宋生和刘爱莲离别的时刻,表达了宋生对她的刻骨思念,是很经典的歌颂爱情的段落。”
坐在下首的男人那段静了几秒,忽然打断:“爱情?”
温月一愣,敛起自己的不自在,下意识回应:“是……”
陈濯轻笑一声,慢悠悠地勾起唇角,“不像。”
她发誓他是在找碴。
温月轻轻地深呼吸,抬起头时,脸上换上一种虚心求教的表情:“那您觉得像什么?”
陈濯的视线缓缓扫过她脸上僵硬的笑容,缓声回答,“感觉像是要上阵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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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月都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狼狈姿态下台的。
趁陈濯和江程波和林凤还没反应过来,她撂下一句“肚子疼”,连忙躲厕所了。
手机响了一下,紧接着,《高山流水》的纯音乐响起。
温月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林凤的电话。
她连忙调了震动,放在那里不敢碰。
都快下班了,现在这个时间叫她肯定是让她出去,出去就会看到陈濯。
她隐隐约约猜到陈濯应该跟江程波过来随便看看,没别的想法。
可是她实在不想见陈濯。
只要看到他,她就有种负罪感。
她记得陈熙说过,他还没交过女友。
想到这里,她就有一种辣手摧花的感觉。
摧了这朵高岭之花。
电话执着地响了一会儿,终于不再打过来了。
也就停了几秒,手机就猛地震动一下。
【林凤】:还没上完厕所?
温月连对话框都不敢点,生怕林凤那边会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温月】:不好意思,林老师,我还是有点不舒服。
【林凤】:那你好好休息。
温月连忙发了个“好的”过去。
【林凤】:江老和陈总还在外面,应该是想见你,出来一趟。
温月本来就腿麻了,现在直接眼前一黑。
隔间忽然响起抽水声,外面有人锲而不舍地敲门:“里面能快点吗?我快憋不住了。”
温月连忙冲水,打开了门。
沈悦可看她一眼,立刻冲进隔间,锁门。
温月在盥洗池待了一会儿,假装上完厕所在洗手。
沈悦可上完厕所,出来洗手,看得发愣:“我怎么感觉你在躲人啊?”
温月连忙摇头:“哪有啊……”
沈悦可一脸狐疑:“那你怎么一直在厕所待着,寻宝啊?”
她声音不小,这么一嚷嚷,旁边几个人都盯着温月看。
温月生怕她招来林凤,往外瞅了一眼,走廊没什么人,连忙转移阵地。
她不确定陈濯还走没走,想直接告假提前下班,可又怕干脆陈濯和江程波在门口,想了想,干脆给李抒发了句语音,问她看没看见陈濯。
【李抒】:?
【李抒】:没看见陈总,江老师在门口和林老师聊天呢。
温月低头,刚想回复,就看到李抒又发来一条信息。
【李抒】:蔡蔡说,刚才看到陈总来了趟排练室,不知道现在走没走。
温月紧张的手心都渗出汗来了,忙不迭走到走廊尽头,排练室的百叶窗紧闭,隐隐约约地透着光出来,她打量里面的一瞬间,门把手忽然“咔哒”响了一声。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眼疾手快地躲进了隔壁空闲的休息室。
进屋,关门,利落地锁上门。
休息室一片漆黑,关门的一瞬间带起了灰尘,她嗓子立刻被激起一股痒意。
李抒打了语音电话过来,她戴上耳机,连忙接通,声音放得极低:“他走了吗?”
李抒回过味来:“你为什么躲他啊?”
温月也不敢开灯,摸索着到了桌子附近,浮沉漂浮过来,她忍不住,小声咳嗽了一下,眼泪立刻就激了出来:“我怕他。”
“你为什么怕他?”李抒疑惑,“你得罪他了?”
温月刚才在厕所蹲了半天,实在腿酸。
她摸着旁边的沙发扶手,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偷亲错了人,才惹出这么多的麻烦,干脆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觉得我配不上陈熙,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他弟弟。”
她说完,听见李抒在电话那头笑了出来。
笑声在黑暗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突兀。
温月一愣,听到清朗的一声嗤笑,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机打光,照到了男人五官深邃的脸。
心慌的一瞬间,她看到坐在靠在沙发上休息的男人,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温月攥紧发汗的手心,挂断电话。
听觉反应比视觉更快。
她感觉到沉水檀香的气息侵略过来,紧接着,看到陈濯披着从沙发上拿起的外套,缓步走到她身前。
他望过来,琥珀色的瞳仁里是压制着汹涌的情绪,“我应该没惹你?”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可温月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他是怪自己刚才和李抒乱说,立刻道歉:“对不起,哥哥。”
“我……就是和她开玩笑。”
温月的手已经悄悄够到了门把手,他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两步跨了过来
他俯身靠近的瞬间,她的身体蓦地变得僵硬,搭在她手上的瞬间,他利落地反锁住门。
“那你在躲我,也是我的错觉?”
他起身,就这么逼近几步,带着凌厉的逼迫态势。
压抑、沉闷、凝滞的情绪还是抑制不住,慢慢地露出了头。
“不是。”她顿了一下,“我就是在躲你。”
陈濯微怔,顿了几秒,垂眸看向她,“从没听过这样的道理,罪犯去躲受害者的。”
温月乌黑的瞳仁闪烁着光,手却还在轻颤,“那天晚上,你明明也有回应。”
“我们是共犯。”
她听见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