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晟一直盯着宜妃看,只要宜妃稍微露出对厉宣不利的念头,他就会晃一晃手中的匕首,再用匕首对着脸比划,提醒宜妃脸上的伤。
宜妃已经被如画看住了,动又不能,只能愤愤地在一旁咒骂。
如画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随便扯来一块手帕堵住宜妃的嘴,再用绳子把人捆起来丢在地上,可谓是半点都不客气。
天色暗下来后,晴兮让宫女和太监们掌了灯。御膳房派人来送晚膳,进门后看见静心殿的阵仗吓得差点把手里的东西给摔了。
晴兮把晚膳接过,让其他太监把人看好。
太医们擦了擦额上的汗,总算停下了。
“陛下无虞,殿下安好。”老太医说完,其他太医都大大地松了口气。
厉宣从暗处走出来,“他们什么时候能醒?”
他还有账要算。
“你是何人!”一个太医厉声呵问。
老太医也道:“是你打伤的太子殿下。你是欺我大庄无人了吗!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擅闯静心殿!莫公公,你就是这么当值的?御前侍卫,大内侍卫何在!”
殿内安静得不像话,莫公公不言语,也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御前侍卫和大内侍卫。
这些太医并没有想到,这些侍卫早就被太子和宜妃支走了。太子每日来逼皇帝写让位诏书,别说是侍卫,就是那些平日里在殿内伺候着的太监和宫女都不留!
先前外蛮确实差点就打进栗城,宫里只留下了少数的侍卫,其他的都编入军中抵御外蛮去了。如今宫内可用的侍卫也是少之又少。
“那些侍卫都跑哪去了?”老太医问大太监,大太监只是摇头。
一个太医想起外面跪着的那些将士,赶紧开门出去。
“护驾——护驾啊——你们都是死的吗!”
罗将军等人互相对视,哼笑几声,没理这太医。
罗将军忽然扬声喊道——
“厉将军!咱们的二殿下!咱们什么时候能护驾啊——”
如画出来应道:“罗将军,您让兄弟们暂且等着。太子殿下如今还在昏迷,二殿下正等呢。”
那太医后知后觉,“你说谁?什么二殿下?宫里哪来的二殿下!”
如画笑嘻嘻地不理他,继续回去待着了。
这下在场的人都知道了厉宣的身份。
死去多年的二殿下忽然以将军的身份归朝,为的是什么,不用明说都能知道。
如今二殿下说是在等太子和皇帝清醒。
可真要让这大庄的皇位换人,何须等皇帝和太子都醒呢?如今外面都是二殿下的人,殿内也就只有他们这些个无法抵抗的太医。只要二殿下想,大可自己拟写让位诏书,再找到玉玺盖印,然后“顺理成章”地成为大庄的下一任皇帝。
这二殿下到底在等什么?
太医们面面相觑,又怕又疑惑。
就在这时,皇帝醒了。
厉宣走过去,开门见山道:“当年我母后和兄长被宜妃所害,这事你知不知情?”
太医们倒吸一口凉气。
老皇帝先前已经见过厉宣,这一觉再醒来,心中已经没有了多少惊讶,只剩下些许恐惧。可他仍旧寄希望于厉宣会念那七年的父子之情。
“宣儿。”老皇帝温声开口,又咳了两声,在大太监的搀扶下艰难坐起来,“你这是听谁说的?当年你母后和你兄长都是因为突发恶疾去世。你兄长身子本就羸弱,你母后在生了你之后也是疾病缠身。你母后是皇后,你兄长是太子,宜妃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下手啊。你没要听信谗言。”
老皇帝断断续续说了这么些话,又猛地咳嗽起来。
宋元晟上去给老皇帝扎了几针,短暂地缓解了老皇帝身上的病痛。
厉宣当然不会相信老皇帝的话。七岁之前的许多事情他确实已经记不太清了,但他印象中的母后身子很好,并无沉疴。
“好。那我再问你,我七岁走失后,你是否找过我。”
“当然!”老皇帝开始扮演起了慈父来,“你兄长去世之后,你便是理所当然的下一任储君,朕怎么可能不找你?只是探子回报说你已经……”
“好。最后一个问题。”厉宣瞥了眼已经累昏过去的宜妃一眼,“清夷县十关外的那场围杀,你知不知情。”
老皇帝脸色一变,“什么围杀?朕不知道。”
“不知道?带头围杀我等的李解李将军亲口承认是奉了上面的命。李解与我同为清夷县边军,先前从未听过他栗城有什么交集。自我第一次被宜妃派出的人刺杀后,他便主动与我结交。皇上觉得此事是巧合吗?”
皇帝说不出话来。
厉宣继续说:“好,且说第一次刺杀,你不知情,那纯粹是宜妃自作主张,让我误了进栗城述职的时机,阻止我进宫面圣,以免你认出我来。可十关的围杀,不可能没有你的授意。你看这是什么?”
厉宣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
这块令牌本就是宫中之物,且是只有经过皇帝的授意才可佩戴。当时杀了李解后,厉宣从空中跌落之时,恰好把这块令牌勾了下来,之后一直带在身上,谁也没说。
这块令牌在场的人除了宋元晟都认识。令牌一出,不管手持令牌的人做的是什么事,都是经过皇帝授意的。
如此一来,李解到底是授宜妃的意还是皇帝的意都一目了然。哪怕最开始是宜妃的意思,但皇帝也肯定是默认了的。
老皇帝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嘴唇哆嗦了好几下,硬是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这确实是他的授意。可帝王之家本就无真情! 他当然在乎自己的儿子,但他更在乎自己手里的江山。
死而复生的儿子如今成了边境将军,虽说手中有兵却无实质的兵权,可这孩子一旦重新回到了栗城,有人认出了这孩子的身份,比起皇宫里这位没有经过任何战事的太子,这位前太子的同母胞弟岂不是更能让人信服?
他老了,而这孩子也离开皇宫久矣,他无从得知这孩子如今的脾气秉性,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否会记恨当年之事。比起这个已经无半点感情且不了解的孩子,他当然更信任身边这个看着长大且好揉捏的。
然而,身边的这位也不是善茬。
老皇帝连连叹气,后悔不已,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周围的太医窃窃私语。哪怕先前发生了什么他们并不知晓,可听到现在,他们哪里还能分不清是对谁错?
这是皇家自己的事,关系的却是整个大庄!可他们也只是医官,如何管得了朝堂的事。
见老皇帝沉默,厉宣身上的戾气再也压不住,令牌也生生被他捏断。
宋元晟忙把令牌抢过来,心疼检查厉宣的手。
“实在是生气就把这破东西丢了,何苦为难自己的手。”
宋元晟帮厉宣上药包扎,厉宣也没拒绝。
包扎的功夫,太子醒了,刚醒就喊打喊杀,还要让老皇帝写让位诏书。
大太监想捂嘴都来不及,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听见了季忡的话。
“太子意识不清。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太子带回去好生休养!”大太监下意识发号施令,却发现在场的宫女太监他喊不动,这些有正经官职的太医们更是不会听他的话。
太子确实意识不清,可意识不清都能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来,可想而知这太子平日里也没少这么想!
老皇帝气得大骂——
“混账!莫福,拿纸笔来!”
到了这个时候,老皇帝再想作妖也不能。他虽未让位,仍旧是九五之尊,可在这偌大的静心殿里,他不过是鱼肉,他这个在宫外长大的儿子才是刀俎。
“皇上,您是要……?万万不可,皇上三思啊!”大太监跪下劝阻。
太医们也大概知道老皇帝的意思,纷纷下跪。
老太医说:“皇上,臣斗胆恳请皇上三思——二殿下虽然已经回朝,又有带兵之能,可二殿下毕竟远离朝堂,若是空有带兵之能却无治国之才,大庄危啊——”
“这位太医,你在说谁无治国之才?难道我们将军还比不上这草包吗?他方才说什么你也听见了,也就是手头没有可用只兵,若是他有,皇上恐怕活不到现在……”如画张嘴戴着老太医就“咬”,还想再说,却被宋元晟呵住了。
“如画,不得胡言乱语。”
如画有点委屈,“兄长我没……”
“听话。”宋元晟脸一沉,还真有那么些许说服力。
如画也听话,朝着老太医哼了几声,没再说什么反驳的话。
老皇帝不听,只管让老太监去拿。
老太监不敢违抗皇命,只能去拿。
“朕说,你写。”老皇帝咳嗽两声,当着所有人的面念下让位诏书的内容。
“等等。”厉宣打断了老皇帝的话,“我对你的皇位没兴趣,我只有三个要求。”
老皇帝问:“什么要求?”
厉宣一字一顿地道:“第一,我要一份宜妃亲手写的认罪书,将她当年如何害我母后和兄长的过程写下;第二,宜妃和太子交由我处置,至于你,我要你下半生为大庄祈福,不得再踏出皇家寺院半步;第三,传位给娴妃之子幼胤。”
“二殿下!如今十三殿下才十岁,他怎能……”大太监当即反驳。
厉宣对上大太监的目光,“不传也行。那么今夜就不会这么太平了。我将以‘太子逼宫’的由头带兵将太子拿下,再对外宣称皇上突发恶疾驾崩,已拟写诏书,将皇位传于十三皇子厉幼胤,任命二皇子厉宣为摄政王,辅佐其至十八岁。”
“你——”老皇帝当即气得咳血。
“二殿下,你这是威胁!你就不怕今日之事传出去,你受到天下人唾骂吗!”老太医十分不服气。
厉宣只觉得老太医的话可笑,“当今太子,未来的皇帝,只因等不及想登基,每□□迫当今皇帝写让位诏书。这不比我带兵救驾更大逆不道?”
厉宣压下嘴角的笑意,“是平静地解决此事,还是我带兵救驾,皇上,定夺吧。”
老皇帝气得手抖,两眼一黑又差点要晕过去。
宋元晟眼疾手快地给老皇帝补了一针,硬生生将老皇帝扎醒了。
老皇帝平息着情绪。
“莫福,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