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灵生、也不是贺止行,是......
柳承意眨了眨眼,随即捡起地上断了一半的长剑,闭眼听风,用剑在球上比了比,继而果断将剑指对左上方。迫于红光的反弹之力,他只能先刺激红球,在其发出红光的间隙间刺入。
球体坚固,连刺两下也没有丝毫凹陷的痕迹。他狠狠咬牙:“等我!”
他又拾起断在地上的剑尖,运起体内真气,两只拿剑的手全力刺向球身预定的方位。
终于,剑尖处陷了下去。
“好了!”他大喘口气,累得瘫坐在地上,也不管正流着血的手,只是松快地笑了笑。
圣球内,玄屿给柳承意传送消息的同时也在与搏动的血丝相抗。负伤之身确实抵抗不过血瞳的魔力,血丝离他越来越近,内里高涨的温度在他周身散发出腾腾热气,他心潮翻涌,又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虞堇堇身体发软,似有什么东西在她血液中融化,流经全身,虚弱得几乎无法动弹。但尽管如此,她审视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眼前这个人的身上离开过。
“孟小鱼!”她眼看着他吐了血,腹上的伤口崩裂却无能为力。
忍着身体疼痛,玄屿旋掌拾起地上的归墟剑,再侧向一步,只见一个发光的巨型五行八卦阵豁然显现,贺止行、小宝皆在范围内。
待内圈的水字对上外圈的巽字,齐指向东南时,玄屿起指御剑,让归墟剑穿透柳承意刺中的位置,一举冲破圣球。
“是本君小看你了!”血瞳给血丝灌输力量,似要把里面的人给碾碎。
周遭的血丝跳动得愈发的快了,也与他们近在咫尺。
玄屿此时再无力气对抗它们,脚下不稳,双膝重重落地。他全身的经脉似要爆裂,再次吐出一口血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不能参与,虞堇堇很难受。她看着他,满脸担忧。
直觉告诉她,他不是孟小鱼,但这个人她很熟悉。
周身蓄势待发的血丝眼看着就要压过来。终于,她向他发问:“你是谁?”
那方没有回答,只是垂着头,也看不清脸上神色。
他颤巍巍地抬起剑指,嘴里念了句话。顷刻,五行八卦阵中冲出数道白光,将一干人等全都带出了圣球。
白光散去,洞内立时多了几个人。贺止行和小宝躺在地上已经没有意识,暮音浑身更是鲜血淋淋。
虞堇堇撑着身子,端详着面前的人,他腹上的伤口已完全裂开,背上的鲜血也浸透了他的衣衫,他微垂着眼,目光淡淡。能感觉得到,他很累。
眸中的光一盏盏熄灭,他的意识也在一点点消退。
“不要!”虞堇堇心尖一颤,仿佛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一把将她推过去。她恍惚地抓起他的手,苦声挽留,“不要走......”
眼角溢出的泪水无声滑落,脑中忽而闪现出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她也握着一个人的手,哭着求他不要走。
然而,眼前的人却降下了沉重的眼皮,倒在了地上。
“你回来......”虞堇堇摇着他的胳膊,“不要走......”
蓦地,脑袋似在被铁锤敲打,痛得她也倒在了地上。
“虞堇堇!”躺在冰棺旁的柳承意看着眼前这一幕,深眉紧锁,面部肌肉竟也抽搐起来。
“坏我魔族大计者,死!”
此刻,永夜脸上的海棠符已经消失,他眼色狠戾,看上去就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他在手心聚上两团魔气,运掌推向虞堇堇那方。
柳承意撑起身体,掐起剑诀,顷刻间,冰池里的归墟剑一分为三,撞破两团魔气,剑指永夜。
永夜取下右手皮套,露出形如手掌的透明软骨:“只有强者才配拥有归墟剑。”
随即,软骨一张,归墟剑竟鬼使神差地移到了他的手中。
柳承意心下悸动,这下,永夜必会杀了他们!
他看着永夜,再看看躺在地上的人,双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他凝上剑气,划开手掌,双手合立,口中默念:“以吾血为引,锁定魔躯......”
念着,永夜脚下立时出现一个五角法阵。
永夜手上一抖,即刻将归墟剑抛向柳承意:“星陨阵你开不了!”
利剑穿透柳承意肩膀,他合十的手骤然分离,五角法阵随之消失。
“柳承意,不可!”虞堇堇忍着疼痛,想伸手阻止,只可惜他们之间隔了一口冰棺。
柳承意再次合掌,他眼神坚定地盯着永夜,继续念:“星辰烬明,灼灭心魂......”
消失的五角法阵再次出现,也亮起了红光。
“开!”
阵中冒出的虎头均匀布满整个法阵。永夜不敢相信,他抬眸仰望,只见那深邃的上空忽而压满了一片繁星,快过流星,它们一坠而下,嵌入阵中。
阵中猛然燃起的火焰映入柳承意傲然明亮的眼眸。
“此阵开与不开,我比你清楚!”
“柳承意......”虞堇堇呼喊着他。
柳承意微微侧头,看着她,胜利的目光中藏着一丝眷恋,可眨眼间,他的眸光便黯淡下去,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鲜红的血渗出他的口鼻、眼睛还有半掩发里的耳朵,一袭长衣蓝袍为血色侵占,似乎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在流血。
“师兄!!”
虞堇堇已经顾不上脑袋的疼痛,五指抓着冷冰冰的地面,强行移动身体,缓慢爬过来。
她抓着柳承意的肩膀,不料却按出一手血来。她慌忙松手,再不敢碰他。
“怎么办?我该怎么救你?”她手足无措地在自己腰间探了探,好容易才摸到乾坤袋,“我有......有千年人参,还有青鸟给我的......”说到这,她朝天上望了望,记起这里是寒冰洞后忙捻指,许久才请出一张传送符。
救!
她想写救字,却发现手指已经不听使唤。
“没用的!”一只温热又潮湿的手抓起她不停颤抖的手,“天机神镜里,我已经看到了......我的结局。”
“什么......什么天机神镜?”虞堇堇眼泪直下。
他紧紧抓住她的手:“不要哭,我有话要给你说。”
虞堇堇频频点头。
“我一直对赤灵妖心有芥蒂,直到去了玄灵楼才发现自己......错了。像我这样的人一定有很多......很多。”
“嗯嗯......”
“还有啊!天下不缺你一个人,以后......不要什么事都冲在最前面!”
“嗯!”虞堇堇已泣不成声,“听你的,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已经失去芍药了,你不要扔下我好不好?师兄......”
“虞堇堇......再说一遍,我不是......你师兄!”柳承意强笑,“我叫柳承意......柳承意啊!”
“好......好......”
“你是不是......是不是怕我啊?”柳承意胸膛浮动如潮水。
虞堇堇使劲摇头:“不......牡丹不怕,不怕的......”
柳承意苦笑:“不怕还离我那么远......你凑过来,凑近一些......”
不是远,是不敢靠近。
他的身体全身都是血,嘴里吐出的血一汩接着一汩,虞堇堇几乎快崩溃了。
“你把耳朵凑过来,我有话......有话要给你.....给你说......”柳承意将她的手朝自己这向推了推。
虞堇堇脸色惨白,跟着声音,缓缓朝他靠近。
柳承意抬手,虚抚她的脸:“这一次,你离我好近......好近......”
“不要说了!”虞堇堇用手接住他嘴里流出来的血,“不要说了......”
“不,我得说......不然就说不成了。再凑近一点......”
虞堇堇似没了魂,乖乖将耳朵凑近他。
“其实......其实我......我......”
声音急转而下,消失得了无踪迹。仿佛世间万物也停止了呼吸,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得只剩下死亡的气息。
——
京都贺家。
雪下长廊,喜儿一手叉腰一手揪着荤九的耳朵,厉声痛斥道:“我家娘子辛辛苦苦给郎君熬的药,竟被你这混球给弄洒了?看你姑奶奶我不打死你?”
荤九一个反身,一溜烟便逃走了:“我的小姑奶奶,反正郎君也不能喝,就饶过我这回吧......”
“还敢逃?”
“......”
虞堇堇顺着长廊走来,廊外大雪飘飞,落上她素雅的蛾眉。
一身素衣的她给雪里的长廊平添了些凄冷的美。
那一日也是这样的大雪,芍药向她附耳低语:“牡丹,还记得师父送我的翎骨鞭吗?其实它不仅是法器,还是一根姻缘绳。贺止行之所以会毫无理由的喜欢我便是因为它。两日后,你帮我把它解了吧,解法你知道的。”
虞堇堇是知道解法,但不知道这种姻缘绳需得死一个人才能奏效。
两日后?她足足迟到了一个月。
她推开房门,贺止行正坐在轮椅上痴痴地看着窗外的雪。
芍药刺了他心口一刀,姻缘绳已断,眼下只需将绳头的死结取出,他便能解脱。
她看着窗外的雪,一只手在他胸口暗暗施法:“她希望你好好活着!”
很快,死结取出,她悄声走了。
这时孙禾起提着食盒进来,娴熟地给贺止行拍了拍腿上的雪,披了件貂皮大衣,而后打开食盒给他喂了口汤药。
“一个月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
“止行,父亲最近在教我看账,他夸我学得快,说让我以后来教你呢......可你哪里需要人教啊!荤九说你小时候算的账比那盘算盘的钱掌柜都要准......其实荤九不说我也知道的......”
“今年的状元郎知道是谁吗?就是小时候被你作马骑的那个,嗯?叫姚帘。”
“止行,院里的茶花开了,你想去看看吗?”
她跟着他的视线看去,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正有一介远去的白衣。
似被飞雪惹了眼睛,孙禾起眼底刹那翻红。
“好~”
贺止行看着她,温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