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被纱布滤过的蜂蜜,从百叶窗缝隙里缓缓淌进来,在金属护栏上凝成细细的金线。
病房里,仪器的滴答声混着远处护士站偶尔传来的键盘敲击,编织成病房特有的白噪音。
病床上的被子隆起高低不一的弧度,有人裹着毯子蜷成虾米,有人半倚着枕头盯着窗外,晨雾在玻璃上晕开的水渍,倒映着输液管里慢慢下坠的药液,一滴,又一滴。
“这么说……世纪大酒店,关门了?”
沈凝坐在床上,背靠着枕头,看着坐在面前的沈聆。
“对。”沈聆点了点头,伸出手,理了理沈凝的病号服。
沈凝蜷缩在靠窗的病床上,宛如一株被暴风雨折损的孱弱茉莉。
她凹陷而苍白的小脸,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机的宣纸,褶皱里藏着痛苦的纹路。
曾经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因颅脑外科手术消失不见,此刻头上裹着层层叠叠的纱布,像裹着一座伤痕累累的城堡,那是与死神博弈留下的印记。
脑部尚未消退的水肿,让她的眼睛微微外凸,如同浸泡过久的玻璃珠,黯淡无光,看人时总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仿佛承载了太多生命难以承受之重。
她说话的声音懒散沙哑,像是老旧风箱发出的呜咽,每一个字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但幸运的是,她熬过了最危险的时刻,从 ICU 转入了这间可探视的病房,就像一只在惊涛骇浪中挣扎许久的小船,终于驶入了相对平静的港湾,虽仍脆弱不堪,却有了重获新生的希望。
医生说,沈凝的病情好多了。
不,应该说是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就像是开了挂一样,自从苏醒之后,沈凝的身体表现出超常的恢复能力,她的身体宛如雨后破土的春笋一般,身体的细胞表现出旺盛的活力,加速恢复着,肌肉、骨骼似乎都在快速生长,身体的各项指标也在逐渐趋近于正常。
这样的医学奇迹令医生惊叹。
许多医生围着沈凝检查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导致这一快速复苏现象的原因。
因此,他们也只能把这一切归因于……年轻的身体,恢复速度比常人更快。
是啊。
当这一切超过了现有科学的认知水平,人们也就只能把这一切归咎于“神迹”了。
“那……姐姐,这么说,这段时间都是你在做阴厨的工作?”
“对。”
沈聆已经将这段时间发生一切,包括阴厨、灵元草等,如数告诉了沈凝。
沈凝虽然半信半疑地听着,但当隐隐约约看到姐姐胸口处莹绿色的光、以及姐妹二人手上红色的绳子时,仍旧是选择了相信。
“那么说,是灵元草帮我恢复的?”
“我想应该是的,灵元草虽然在我身上,但是我们通过这手绳共命,灵元草的力量也能传递给你,所以你才恢复得这么快。”
“但是……姐姐,我感觉阴厨这个工作很危险。”沈凝叹了口气,“如果外婆说的是真的,妈妈她……就是因为没做好这工作才出事的,我很担心你,姐姐,刚才听了你的事情,还有那个……阴神,她现在尚且不知所踪,万一她怀恨在心,报复你,怎么办?”
“这个……走一步看一步吧。”沈聆低下头,喃喃,“当时为了救你,我没有别的选择,小凝,爸妈已经走了,我不允许你再出事,现在你好不容易醒过来,恢复情况也很好,我相信情况正在一点点好转,再给姐姐一点时间,等姐姐攒到更多的阴德,你就会完全康复的。”
“可是,这份工作风险太大了,姐姐,你现在不是高三吗?你当阴厨之后,还有时间学习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还是有完成学校的作业的,就是请假的时间比较多,不过学校也体谅,老师说,只要我考试成绩不要有太大的波动,允许我请假的,毕竟,我还有个妹妹在住院,学校也会考虑更多的人文关怀因素。”
“这样……”沈凝点了点头,仍旧是不放心地看着姐姐,“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姐姐,阴间的亡魂,很危险,虽然你身上有灵元草的保护,但灵元草同样也会带来更大的危险。”
“嗯,好。”
“如果可以的话,等我恢复之后,你就卸任阴厨,可以吗?”
“……这个,估计是不行的。”沈聆长叹,“我曾经听外婆说过,妈妈就是因为不想继续当阴厨,才遭到了反噬……做这一行的,不是说卸任就能卸任的,我想,除非像外婆这种做了一辈子阴厨,并顺利找到下一任继承人,才能完全脱手,否则,在没有找到继承人之前就‘擅离职守’,是会被‘因果报应’所牵累的。”
听到这里,沈凝的脸色凝重了几分。
她从未想过,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在她看来,她只是睡了一觉,一个很长的觉,但是ICU外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