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二十秒。

“现在你记住了，你给我记住了，在这场战斗里……没人是赢家，直到……”她的脸似乎换了模样，与另一张脸渐渐重合在一起。

越来越像祝衡。

最后十秒。

她顶着一张几乎与祝衡长得一样的脸，死死盯着他：“直到你死，万事方休。”

倒计时清零。

一阵风吹过，女演员那点仅存的生命力随着这股风，从她身体里流出去，逐渐消散了。

这片开满不知名蓝色小花、空气中飘着苹果甜香的山坡，是她为自己选择的墓地。

这就是她的终点。

走时，她脸上还带着不甘心的笑。

也完全，不打算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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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小农女听到了女演员在最后一刻略显得激动的语气。

她下意识以为是出什么事了，赶紧往他们方向走了几步。

“需要帮忙吗。”她冲祝衡背影喊。

“不用。”

他说得有点小声，小农女怀疑自己听错，试探着往前走两步，又问一句：“是生完了？”

祝衡手里托着一样东西起身，背对着小农女，一言不发。

小农女瞧不清楚，既没听见小孩啼哭声，就连女演员的声音也都没了。

风中只有祝衡衣角翻飞的猎猎声，衬着他背影，颇有一点萧瑟。

小农女心中没来由一惊，渐渐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人没了。”祝衡轻声说。

小农女脑海里轰地一声响，什么没了？

祝衡把下半张脸藏在衣领里，鼻尖蹭了蹭边缘，让落下来的额发挡住眼睛。

他垂眼看着躺在浓绿草地上，那副安静的躯体。

女演员嘴角还挂着意味不明的微笑，周身的草地上，开出一大片一大片不知名淡蓝色小野花，柔软的花瓣悄悄抚弄着她尚未凉透的身体。

小农女急走两步上前，攥起女演员的手腕摸了摸脉搏，才意识到人真的走了。

她的目光扫向女演员平坦的小腹，声音有些发涩：“孩子生下来了吗？”

祝衡“嗯”了一声。

小农女扭转头，在瞥见祝衡怀中“孩子”时，浑身一哆嗦。

祝衡怀里抱着的，是一个足月大小，浑身土褐色，表皮涂有一层白惨惨、黑乎乎颜料的……泥像。

那是个泥娃娃？

不待小农女细看，祝衡已转过身去：“我处理一下。”

小农女望着他愣了愣神，回想起那娃娃身上的装束，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有点像……

她心中浮现起一个人的身影。

她看向祝衡的背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他。

大太阳天，小农女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她被自己脑子里那个想法吓得双腿一软，险些栽倒。

其余人早已瞧见这边好像不对劲，已经全围拢了过来。

陶然大少爷反应有些过激，一个劲地流泪，他觉得这里的气氛让人窒息，不想呆在这，看着祝衡抱着孩子离开，抹一把脸也要跟去。

小农女终回过神，一把将他拉住，颤着声说：“别去。”

有些东西，不见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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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衡把泥娃娃塞进兜里，在背阴面的山坡上绕了一圈，最终找到一处干净的空地，着手挖了个浅坑，把女演员给他的日记本平平稳稳放进去。

进行下一步动作前，他又看了眼那本日记。

里面的内容不用翻了，他全都知道。

祝衡在原地静立良久。

等到阳光从山坡那一头慢慢移到这一头，在他发梢里镀了一层金边，头顶收集了一团暖烘烘的太阳，祝衡终于，蹲身抓起一块石头压在日记本上，将它封存于斯。

是了，女演员因他而生。她是他的果，他是她的因。

他和女演员，他们互为因果。

天上刮起大风，他翻起领子，大步地离开。

轻压在日记上的石头被吹走，沿着山坡滚下，封皮上没了束缚的日记让风吹开几页，夕阳的余晖罩住泛黄的纸面。

上面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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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级文明时代872年7月8日天气晴

今天，我问yuan长，我是不是没有妈妈？yuan长说，怎么会呢，你有妈妈，只是她很忙，不能zhao看你。我才不信，如果我zhen有妈妈，她为什么把我扔在福利yuan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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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级文明时代873年1月12日天气雪

今天，陪院长看电视剧，我说里面的姐姐好漂亮。院长nie了nie我的脸，她说，你也很漂亮，你的妈妈肯定也像电视剧里的女yan员一样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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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级文明时代873年9月27日天气雨

昨天，我做了个梦，梦里我有个做演员的妈妈，全国人民都认识她，但是她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生了个儿子，所以才会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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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级文明时代873年10月9日天气阴

如果我有妈妈就好了。

——摘自《祝衡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