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声呼唤，武空岚瞳孔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回应：“先生？怎么回事，你动用符咒了？”

凌烨放任手上鲜血流淌，目光扫向耳边微微闪光的耳坠，解释道：“一个副作用不大的通讯符而已。你应该是对着和我类似的物体叫了我的名字，我虽早已不在神位上，但对神像的感知仍在，这件物品与你我都有关联，正巧能让我构建与它的联系。”

“……是我的记忆碎片，他和当年的凌霜很像。刚才被晦物攻击，受到了污染。”

闻言，凌烨微微垂眼，回想起遥远而生动的记忆。

“是吗，那当时的我在你记忆里还挺清晰的。”

“嗯，朝思暮想。”

满目疮痍的教学楼内，武空岚声音都柔和了下来，听得旁边的范骁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猜他是在和什么人打电话。

“行了，时间不多，先说正事。”

坐在沙发角落的人小心掩下翻涌而来的回忆，被他的直白弄得有些不自在。心中暗道自己这些年真是白活了，入土的年纪，对上正恣意张扬的恋人还是会感到涩然。

但现在不是被这些情爱分心的时间，他们的时间很紧，必须在联系消失前，速战速决。

武空岚也立马调整状态，向凌烨简述了这里的情况，并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这片特殊区域与枝颜有关，她想要你我、陈默、红妆、岁辙五个人的信，现在我已经拿到了岁辙和自己的信封，可惜记忆恢复的不够全面，暂时不知道其它信件该从何处找起，先生有什么想法吗？”

听到枝颜的名字，凌烨的心沉了沉，思索片刻道：“摆渡人引渡亡魂，留亡者遗愿，故常以‘柳’为意象；陈默身为将军，破阵杀敌，长枪从不离身；我则曾在登基后为枝颜追谥。你那边有什么对应的意象？”

“柳……我这里有河边垂柳，但数量过多，出现时间不定，不好判断。”

“摆渡人常与死亡相伴，以红妆的性格大概不会留信，更可能以物寄情。”

想到摆渡人常出现的原因，凌烨眼中有冷意闪过。

是谁制造了杀戮，惊扰了她的沉眠？

“之前给你的铃铛属摆渡人的法器之一，应该能帮你分辨真伪。陈默那边，我暂时想不出联系，他的信件可能还需要宁墨自己去辨别。”

看着手上快流干的血，凌烨皱了皱眉——符咒的联系在逐渐减弱。

“时间不多，还有一件事你要注意。”

“什么？”

凌烨直言不讳道：“别太信任当年的我，那时我看见你，就像看到了长大的岚，所以装的比较正义，实际上可能比你想的更不择手段，至少绝对不是忧国忧民的救难者。以少换多，唯利是图，此为王道。若发现它有什么不对，立刻斩杀。”

“我会继续协同军方调查此事，很快就能调查清那片思想局域形成的原因，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保护好自己，别再和上次一样逞能了。”

见他哄小孩一样的话张口就来，武空岚无奈地笑了笑道：“先生，我早就不是孩子了。”

凌烨陷在沙发里，眼睫微颤，轻轻“嗯”了一声。

他张了张口，还想再叮嘱，空中法阵却再也找不到对应的联系，动了两下，化为红色的水珠掉在地上。

通讯被切断，凌烨放着流血的手腕不管，第一时间调出了某处的地图，仔细比对后，找到了他曾掘地三尺的地方——从如今的地图上来看，距离他们四百公里处，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块繁华的商业中心。

当年，为了找到枝颜的尸骨，祖宅、皇宫、学院，他和红妆几乎把能想到的地方全部翻找了一遍，可灵魂尸骨皆不见踪迹，只能为她立衣冠冢，起诏追谥。如今过了近三千年，怎么突然有了动静？

结合现状来看，有两种可能。

一是沉寂了二十多年的深渊之主重新撬动命运的齿轮，引起了晦物的躁动；二是大量受生命之神“治愈”的人回到华国，动了些手脚，导致枝颜残余的力量躁动，残念不散，形成思想局域。

以凌烨如今力量尽失的情况，若想找到这思想局域，可要费不少功夫。与其自己去吃力不讨好，不如把信息共享给军方，让专业人士来调查。

而现在他最需要的则是一个和武空岚能够稳定沟通的桥梁，一个既能向外地传递信号，又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里面人的桥梁。

被污染的记忆碎片就是个很好的媒介，说到底，它只是一个物品，如果能试着找到自己与碎片的相同之处，构造一个通往其中的思想通道，他就能“附身”那个碎片一段时间。

想要达到这种效果……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

在他还是神的时候，可在神座上俯瞰华国万物，偶尔借神像到不同的地方走走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小事，但如果是现在想做到这种事，他就需要一个强大的，能无视那片思想局域封锁的依托。

想到夏瑾晚上还要回来，凌烨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了房门。

这里的血迹早已被武空岚清理干净，看上去焕然一新，可惜，现在又要被弄脏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凌烨找了一圈，确认某只神出鬼没的黑猫没在屋子里，才随便找了根毛笔，在自己的被子上写写画画起来。符文画好，他脱了鞋，半跪在床上，重新撕开手腕上的伤口，让延绵不绝的血液滴在浅色的床单上，和黑色的符文相融合。

见符文无错，他虔诚地念起一句邪性而熟悉的咒语。

“吾以吾血，歃祭吾王。”

肉眼难见的思想丝线悄然飘出，蜘蛛织网一般构造起精巧复杂的通道，然而它刚延伸出去一点，就立刻断在了空中。

凌烨仔细思忖片刻，又尝试了一遍，却依然不成。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脑子里迅速将复活后二十多年的经历捋了一遍，很明显，如今的身体虽不是他的，但他对此适应良好，像是紧紧吸住的两块磁铁，从来没有出现过魂体分离的情况。

即使对思想领域了解较少，凌烨也明白，想和一具不属于自己的躯壳融合的如此完美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是什么促成了这一结果？

静谧的夜色流淌间，凌烨的手指已经触到了左耳的红色耳坠，潜意识里，似乎早已有猜测。

他珍重地将耳坠取下来，放在一旁，重复了刚才的步骤。

这一次，整个过程顺利的出奇。

一道无视距离无视空间的思想通道被构造，连上了凌烨飘忽的神识。一魂双体，这滋味对凌烨来说着实有点陌生，好在武空岚怀里的白影一直没动静，给他游离的神识留了些适应的时间。

刚提醒过武空岚小心这个记忆碎片，转眼间就上了它的身，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凌烨心中自嘲，却很清楚思想通道的不稳定性——就算“附身”成功，他也只能陪武空岚走一小段道路，剩下的还需他自己来判断。

于是，开了一身牡丹的白影睁开了他不存在的眼睛，缓缓起身，对上了青年面沉如水的神情。

“武哥，怎么面色这么难看，谁惹你生气了？不对，我是不是应该先问你刚才在和谁打电话？”

一道有些稚嫩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听上去是和武空岚很相熟的人。

见凌霜有了动静，武空岚松了口气，暂且缓了神色。

“没事，有个家伙不听人劝，一直在动用损伤身体的术法……我早晚把他栓在屋子里让他哪也别想去。”

听到全部的凌烨：“……”

范骁瑜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呃…所以刚才的是嫂子？”

武空岚哽了一下，总觉得这么称呼一位帝君似乎有些不妥，但出于男人心中那些小小的胜负欲，他最终还是大言不惭道：“对。”

凌烨快要被他气笑了，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武空岚，好奇他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不过武空岚似乎会错了他的意思，赶忙将凌霜扶起，眼神游移到一旁：“当年咱们在一起了吗？我怕直说对面是你，你会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