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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9年4月25日
…
异常:左侧女子画像面容有变化,她不是她了
假人的皮肤变成了真人的皮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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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3年5月31日
…
异常:走廊无限向前延伸,我没敢尝试往前走。
……”
*****
…………
(来自不同人笔下无数条对异常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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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1年1月4日
向之前的二十位前辈致以我最崇高的敬意。
这是……用人命堆出来的逃生通道。
我没什么好记录了,大家,用生命对这里进行了穷举,我没有再因为找不同出错返回原处,但是死了三次。虽然各位前辈已经很努力地总结了逃生方法,但总有些死局我怎样都避不开。
这是最后一次尝试了,就让记录停在我这里吧,好不好?
我成功了!
我到一楼了,出门后假人怀里抱着一个好漂亮的灯笼,看上去不像不干净的东西,难道……这就是出校门的线索吗?太好了太好了!不管怎样,接下来我只要坐右边的电梯下去就能成功了吧!
(字迹颤抖而疯狂,看得出写字人的喜悦)
咦?
我刚才……干了什么?
(字迹划破了报纸)
我真傻,我是傻子
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
为什么要往负一楼去?一楼直接从门口出去不就行了吗?那走廊往前,明明就是宿舍楼的走廊啊!不是找不同啊!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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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后一篇记录了。”
宁墨双手捧着被划的破破烂烂的报纸,神情肃穆。在他身侧,方梓菲早已泣不成声。
绝望和希望交织,他们实在不敢想,最后一个进入电梯的受害者明明已经到达一楼,却因一时的疏忽与生门失之交臂时,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他们只知道,如果这次他们能离开,绝不是他们自己的功劳。
宁墨比两位同伴先一步整理好沉重的心情,走上前来,仿照前人拿起了塑料假人身边的报纸,写下了新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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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3年9月2日。
向伟大的赴死者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我向诸位承诺,我们会以最大努力活着走出电梯,并彻底肃清这片名为诗悦学院的特殊区域,保证往后不会再有无辜者被卷入其中。
惟愿逝者安息,生者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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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宿舍的走廊上,疲惫的入界者们在不知不觉中逐渐陷入沉睡,只剩武空岚和仲纤纤还清醒着。
仲纤纤的手和墙壁融为一体,眼睛粘在变幻的电梯屏幕上,丝毫不敢放松,颇有一种再出现一次异常她就拆了电梯的气势。
武空岚看着她,不由问道:“你知道电梯里在发生什么?”
“有关于电梯被污染后产生的异变,诸神格洛和但什尼他做过一次系统性的总结,约有56种可能性。和你在平胜路那次不同,这里应该对应第二十二种情况:循环走廊。”
“如果总结没错,他们只有两次机会了。”
武空岚:“诸神格洛和但什尼他,是谁?”
仲纤纤:“均衡与博弈……算了,你还不认识。”
武空岚倚着墙,声音有些沉:“你知道我在平胜路的经历,在监视我吗?”
“我哪敢啊。”
仲纤纤哼笑一声,看着电梯如蜗牛爬一般移到了3楼,她的笑又淡了下去。
“我监视的是圆桌会的动向,你消失了二十多年,现今人心浮动,新加入的人—”
声音戛然而止,武空岚和仲纤纤同时息声,整齐划一地看向走廊虚空中的某一点。
一股令人不快的触觉自裤脚升起,空气粘腻腻的,湿度直线上升,不断有水珠在皮肤上凝结、滑落,像是小虫子爬过时留下的细密触角。
“嗒—嗒—嗒—”
鞋底触及地面,溅起了污黑的水花。
水花落地,竟发出重物落水的咕嘟声,每传来一声响,空气便浓重一分。
腐朽和尸体烂掉的味道自女生宿舍门口传来,武空岚手中长刀出鞘,空想域分毫不让地覆盖了整栋宿舍楼,监视着每一个角落。
不对……
武空岚汗毛炸起,倏然惊觉,自己身侧竟在无知无觉间多了一个人!
她脚上布织的靴子鲜红,绿色罗裙沾血,翩然而飞。手持一个红彤彤的灯笼,做工简陋,却别有一番美感。
光芒从地上黑色的水坑反射到墙上,将单调的色彩切割成无数份,一下将钢筋水泥的校园带回了某个古色古香的时代。
“枝颜……”
提灯的女孩目不斜视,无视了他。
武空岚站在一旁,如同一名萍水相逢的过客,沉默地看着她将手中灯笼递上前,而后珍重地放在电梯前的地上。
“我救不了他们,只能留下这些。”
轻轻的声音飘过耳旁,枝颜的嘴唇没有动,薄纱般的音调更像是武空岚记忆中漾起的一圈回音。
“我也救不了你们。”
她没再停留,朝前一迈,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暖色的灯光照射下,她曾经的伙伴跨越千年,目睹着她的离去,怅然若失。
在她走后的不久,空气恢复正常,宁墨和方梓菲搀扶着几乎站不稳的史毅行,经历了近四个小时的挣扎,终于在二十一名牺牲者的帮助下,闯过了这一关。
“宁墨!”
仲纤纤急忙拿出了手,声音中的惊喜不似作假,面对宁墨时,她好像又变成了那个不谙世事的女学生。
这一声也喊醒了还在睡的东倒西歪的众人,几人纷纷从地上爬起,七手八脚地接过了虚脱的史毅行。
“怎么搞的这是?”范骁瑜粗略检查了一下,疑惑道:“没见伤口啊?”
史毅行双眼发虚:“被厕所最后一个格口嚼巴嚼巴吞了,那酸爽……”
范骁瑜:“啊?”
为了避免吵醒周围宿舍里沉睡的学生,赵明曦朝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出去问。
宁墨一言不发地提起了灯笼,目光透过交头接耳的众人,投向了某处地方。那里原本突兀出现的长廊已经被正常的电梯代替,和最后一张报纸的记录一模一样。
在负一层,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想进去?”
武空岚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仲纤纤也向宁墨投去了视线,眼中满是担忧。
宁墨从怀中拿出了一叠排放整齐的报纸,低声道:“二十一位先辈用生命换来了我们的成功,我想……去见证他们的结局。”
在这找不同的十八次循环中有太多他们注意不到的细节,如果不是这些报纸,这些记录,别说三次失败机会,就是给他们十次机会都不一定成功。
他能做的不多:将他们的遗言带出去,事迹归档,还有替他们永久封闭这座电梯——正如他在爱森医院做的那样。
“纤纤,这个你拿着。”宁墨朝仲纤纤勉强笑了笑,将灯笼递给了她,声线平和,态度却很坚决。
他必须去一趟负一楼。
仲纤纤接过灯笼,眼中光芒闪了闪,黯淡了下来。
他永远都是这样,大公无私,正义凛然。徒留她一人经受分离相思之苦。
但她……追随的正是这豺狼遍地中微弱的光。
“我一定保管好,去吧,早点回来。”
武空岚听着她温柔了一个度的嗓音,实在是看不下去,无奈道:“想去就去,我和你一起。仲纤纤,记得帮我转告下凌霜。”
按下了电梯上的按钮后,显示屏上的数字很快发生变动,闻言,宁墨心中滑过一丝疑问:凌霜是谁?
不过这个问题随着电梯的到达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电梯门开,他即将迈入其中的脚僵在了空中。
在他眼里,电梯的货舱拥挤不堪,二十三个人,不,不如说是二十三具尸体,他们前胸贴着后背,眼神空洞,身形各异,有的失去了胳膊,有的胸口开了一个大洞,甚至有的由碎片拼接而成,是一具摇摇欲坠的碎尸。
东倒西歪的尸体前,站着他自己。
伤痕累累的少将军身披生锈的银袍战甲,颈上血线如瀑,身受骇人的致命伤,腰杆却依旧笔挺,和周围几乎散架的人们格格不入。
似乎感受到了宁墨的视线,他抬起眼,和定在原地的宁墨直直对上了目光。
武空岚率先迈入了电梯,见宁墨不动,转头问他:“怎么了?”
宁墨一阵恍惚,只是眨眼的功夫,电梯里的异象便如幻觉一样通通不见,空空荡荡。
“没事……走吧。”
刚刚那瞬,他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一将功成万骨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