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蝴蝶舞来。
右手的剧痛如火灼烧,眼前一阵发黑,惟独剩下闪烁的蝶粉在视野中沉浮。
原本只是闭塞的灵脉,此刻却丝丝缕缕漫出密密的疼,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见效也太慢了。”黑衣人有些嫌弃的抖了抖剑上的血迹,“那群人一天到晚到底在改进什么。”
他快步行至慕容娩身前。
因着傀儡多被傀主召去对付傅玲燕的缘故,宴上已跑远了不少人。
“一共两个,对吧。”黑衣人向傀主确认。
“两个够了。”感受到对面剑芒正逐渐泄力,傀主心情甚好道,“当然,再加些也行。”
打斗中,傀主脸上的面皮已有些许脱落,双眼浮肿,极小的黑色瞳仁不怀好意打量着傅玲燕:“龙都内,了解傀儡之术的唯有祝灵楼之人,只是据我所知,他们似乎并不招收世家的小姐为学徒?”
傀主手上力气加大,剑身微微颤抖。
“小丫头,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嗖——!
傅玲燕抽剑后撤数步,重影的视线中,依稀能辨认出黑衣人向她原来站立地方砍去的一剑。
“不是起效了吗?这个怎么还能动?”黑衣人左手提着被打晕的慕容娩,右手指剑对准傅玲燕。
“修为越深,侵蚀自然越慢。”傀主慢条斯理地抚过手臂上的伤痕,指尖混着鲜血一甩,原本被傅玲燕挑落的傀儡又一个个颤抖着立起,“这个意外,来头不小。”
“哈?龙都的宴会什么时候能容纳这多修者了。”黑衣人将慕容娩往傀儡身上一丢,旋身便向傅玲燕攻去,“哪个正经世家会偷摸着让小姐修炼,该说她目的不纯才是。”
“……”再与黑衣人交手,傅玲燕明显感到力不从心。
灵脉的胀痛封死了她的身法,无论是迎击闪避,皆难以招架。
吃力地挡下几剑,傅玲燕止住脚步。
应晓桃伤势不明,春日宴其余众人亦不知跑去哪里,傀儡再召,她不能再退。
……得想办法破了这灵力的禁制。
傅玲燕头晕目眩地往两侧掠去。
关于灵力,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副身林晏。
春日宴入苑前有监察司的人在外检验,为了方便行动,傅玲燕断了与副身林晏的神识联系,凌云也一直放在那儿。
照这两人先前所说所做,他们一是绊住了监察司,二是无惧祝灵楼,但在此地同样受龙都大阵的禁制。
主身灵脉受阻,作为副身的傀儡同样受限;相反,副身傀儡除非灰飞烟灭伤及神魂,否则很难对主身有什么影响。
绝境之下,倘若主身陨落,神魂尚全,依然可借副身存活。
尚未感应到附在林晏的神魂有什么问题,那便还有宛转余地。
傅玲燕猛地一咬舌尖,血腥气与刺痛让她的眼神稍稍清明,转而向那些蒙面傀儡袭去。
应晓桃不了解傀儡,简单的通过林晏体内神魂不能损坏,认为黑衣人不敢随意对傀儡出手。
……这样想也行,至少出于见识过林晏的各种自毁阵法,不清楚傀儡构造的应晓桃不会直接莽上去。
傅玲燕反手挑了一只傀儡往身后抛。
“!”黑衣人火大道,“你死人啊?这傀儡到底能不能闪开!”
……就这态度怎么可能会担心副身被毁主身受创。
傅玲燕周身的傀儡动作起来,刀刃瞬间染上血色。
“急什么。”远处的傀主召过其他傀儡,将慕容娩和麝月兰一并挟上,“她已是强弩之末。”
说的不错。傅玲燕就地翻滚,避开黑衣人一剑,持剑的右手几乎要抬不起来。
“强弩之末还这么能躲。”黑衣人不耐烦地又挥出一剑。
刺啦——!
傅玲燕背上渗出大片血迹,状似力竭的向后倒去。
天空随着她的后仰映入眼中。
远处傀主的步伐一顿。
接着不可置信地望向傅玲燕的方向——
空中,一团团灵蝶疯了般朝着傅玲燕涌去,沾染了她血迹的傀儡同样遭殃,拥挤间擦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就说了别让你的傀儡放在这!”黑衣人暴跳如雷,一时间也顾不得傅玲燕,火急火燎地驱赶着附着上傀儡的灵蝶。
不过他的努力注定白费。
他与应晓桃交手时傅玲燕就发现了,此人出剑威力虽大,准头却不怎么样,速度更不够快。
对付应晓桃尚需一番纠缠,更别提在傀儡中应付这么多灵蝶。
傅玲燕摔在地上,相比灵脉的暴动,这点疼痛已不算什么。
五感渐弱,眼前是大片大片黑白交加的蝶影,铺天盖地。
“西域尊崇火祭,他们大概是西域人。”记忆中,自己这样对傅静娴耳语道,“要是被劫持了,我又不在你身边,可用这些唬一唬那群人——”
傅玲燕将几朵染血的白花塞入傅静娴手中:“把这些抛出去,告诉他们,你手上有血祭祭品的血。”
“齐婧的……吗?”傅静娴的声音微微颤抖。
“怎么可能。”傅玲燕紧紧握了握傅静娴的手,小花的香气仿佛还萦绕在四周,“你已经调换了花,齐婧身上没有磷粉,火不会烧到她身上,这一切与你无关——”
但你身上有磷粉,他们既然利用齐婧,必然知道这点。
“那是我的血。”
让他们误以为傅静娴已和血祭沾上关系,至少短时间不会动她。
——毕竟血祭可是在西域、比火祭更加神圣的仪式。
数百只灵蝶沾上殷红、在扑腾中熊熊燃烧,为这场不甚正式的血祭跳起了第一支祝祷之舞。
“凤凰血?!她怎么可能也是凤凰血!”黑衣人崩溃地吼叫道。
……嗯,她当然不是。
手上彻底脱力,长剑落地,一同滚落的,还有一只残留艳红的小瓶。
凤凰血属火,应晓桃亦是理所应当的火灵根,助燃效果自然比磷粉好得多。
赤火压寒,凤凰血正是褚明熙为傅玲燕所能找到的、最适合压制血契的方案。
眼前混沌的画面挤成一团,无论真假、不分虚实、张牙舞爪着朝她的识海咆哮而来。
应晓桃心火过旺,倘若哪日即将运火自焚,相对的,傅玲燕极寒的根骨也可作解——
“她醒了!!!快动手啊!”黑衣人咆哮道。
有炙热之感顺地传来,恍惚中,仿佛能听见什么人在呼喊。
“琉璃骨!是琉璃骨!”
首次为她探脉的医修激动道:“修界可数百年没再出一个琉璃骨了,真稀罕能被你找见……”
“琉璃骨纯澈,温以蕴灵,柔以存生,修习事半功倍,你运气挺好。”褚明熙温声道,“血契发作之时,只要琉璃骨未断,你都能撑着一口气。”
“琉璃骨凤凰血,怎么这么好的天赋全落在两个女人身上!”圈圈火焰中,黑衣人不甘地咆哮着。
接下来的话,傅玲燕就彻底听不到了。
凤凰血祭阵,琉璃骨换生,埋藏在躯体之下的血契彻底发作,五脏六腑仿佛都被一点点冻住,前世今生的回忆交错颠倒,五彩斑斓天旋地转,实在是没了半分力气。
傅玲燕有些疲惫地合上眼。
“扑哧!”
瞬间的腾空感。
左肩被一把长剑贯穿,抬手去握,只能握到一手血色茫茫 。
傀主半张脸被烈火焚毁,剑锋一绞,生生将傅玲燕提至半空。
“燕子——!”
“阿姐——!”
两道声音从不同方位响起,须臾间顺着风远去。
血契发作地更加猛烈,傅玲燕费力睁开眼,只能勉强察觉到一丝悬空感。
下一刻,她被连剑狠狠砸向地面!
惊叫声炸响,傅玲燕凭借多年与阵法接触的直觉,大致判断身下是原本的血祭之处。
又一声闷响,慕容娩和麝月兰同样被丢至一边。
“通晓傀儡阵法,修为莫测,身负琉璃骨,龙都真是养得好佳人。”傀主重新召回佩剑,气急败坏道“既然血祭走不通,我不介意动用其他手段。”
西域总共崇尚三种祭祀,火祭、血祭、人祭。
“这么了解血祭,你想必也知道如何替代。”傀主咬牙切齿道,“这样上赶着当祭品,满足你如何?”
“……”傅玲燕摸到了一旁松软的碎土,来自被摔碎的麝月兰。
窃窃杂杂的呢喃声犹如一群群蚂蚁爬上耳膜,拔出的长剑再度被贯入右肩,傅玲燕眼前又是一黑。
“卑鄙的济朝人!吾主血脉圣神不可侵染,她这么敢!”有人操着浓重的西域口音大骂出声,激起一阵阵附和。
“我呸!现在装什么!”有人紧随傀主其后,“若不是你操控有误,傀儡怎么会被点燃?怎么会让一个女人毁了血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