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晓桃不算个太好的讲解者。
但除了个人情绪过于强烈外,好歹尽职尽责。
在她夹杂着各种乱七八糟修饰语的讲述下,懵逼的傅静娴总算摸清了自己的处境——
傅玲燕做主把她带回了松月派?
用傀儡在龙都把自己替了??
卸任了祝灵楼的职位,还扬言和傅家断绝关系???
一通消息砸下,少女脸上惊疑不定,漆黑的眼眸警惕而茫然地徘徊着,仿佛离开树木遮蔽的小鹿。
“松月派都很少从外带人的,山上没什么空房间,目前先给你安置在这,等某人回来再说。”应晓桃前面念旁白念上了头,掰着手指喋喋不休道,“哦对了,山上有某人的阵法,没事别乱跑,非要下去记得吱一声,省的被妖兽叼走了。”
“……”傅静娴找不到合适的发问时机,所幸安静听着。
应晓桃毫无所查,依然滔滔不绝:“藏书和演武场……呃算了这个我没权限,你回头问问某人吧,万一被不长眼的法术伤了会很倒霉……还有不要随意到山顶去,那上面灵植特别多,一不小心……”
一不小心怎么样呢?傅静娴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孩。
却见应晓桃呼吸一窒,原本下垂的眉目染上鲜活的色彩,还没起身,手中已率先攒出火焰,作势要往身后扔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小子还知道回来!”
炎炎火球掀起一阵飓风,应晓桃一蹬腿从椅子上跳下,嗖地顺着被吹起的帘子窜出:“太过分了!这么大篓子说捅就捅,我是什么很不值得托付的人吗?”
紧接着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响起,傅静娴有些怔然地捏紧衣摆,不确定是否要出去看看。
“咳咳,事急从权、事急从权……”熟悉的音色宛如流淌的溪流,温柔拂过房中众人的心头。
傅静娴原本要动不动的身形瞬间僵住。
“嗯?”门外某人疑惑的声音再度传来,傅静娴整个人崩的更紧。
傅玲燕……不,林晏的面容在门口显露,她随意撩开纱质的门帘,有些意外地看向里面的少女,随即绽开清朗的笑颜:“醒了啊,静娴。”
“怎么能不醒,里三层外三层下阵的,不知道的以为封什么绝世秘宝呢。”应晓桃两手挂在傅玲燕肩上,拖长了音叫嚣着,“人我可给你看好了!下次不许再瞒着我!”
傅玲燕适时露出歉意的神色:“抱歉啊静娴,我……当时确实事仓促了。”
她另一只手上还拿着那块玉佩,此时正微微泛起蓝光。
傅静娴的眼神在傅玲燕肩上的手一顿,又不着痕迹地挪开。
“何止仓促我靠,知不知道后面万老头有多恼火……哦对你多留了两天应该是知道的。”应晓桃大声嚷嚷着,“褚老师能同意真是个奇迹,我还以为他会强制给你带走呢,谁曾想你来这一出……啊哟!你掐我干嘛!”
傅玲燕有些尴尬地朝傅静娴笑笑:“那个,傅家那边我有打点好……”
应晓桃神色奇异的打量着面前的二人:“哇,你真的,老好人实至名归。”
掐自己是不想让傅静娴担心吧?是吧?维护到这个份上吗?
应晓桃放下手,转而一脸深沉地拍了拍傅玲燕肩膀:“这些呢我已经和人家说了,你到的有点晚,还是好好和人叙个旧吧。”
毕竟这么大费周章整回来了。应晓桃语重心长:“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安?”
说着不等人回话,应晓桃已经一溜烟蹿了出去,留下房中二人面面相觑。
“晓桃她……性子是比较跳脱。”傅玲燕撇开眼,有些尴尬的揉了揉太阳穴。
但很快,她转身走向桌边,无比自然地拉开椅子,真心实意笑道:“但她绝对没有坏心,日后倘若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去找她——啊不过最好先来找我。”傅玲燕连忙补充。
“……”傅静娴望着面前的少女,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林小姐……”
“啊。”傅玲燕听见这个称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但笑容依旧和煦,“如果是在纠结称呼的话——静娴不妨像晓桃那样称呼我全名。”
指尖凝出白色的灵力,在空中一笔一画写下“林晏”二字。傅玲燕双眼明亮,认真笑道:“松月派没有人界那一套繁杂的规矩,静娴大可以随意些。”
“嗯……”傅静娴在心中描摹了一遍字迹,心中暗提一口气,“林晏。”
“是我。”傅玲燕立刻应道,“晓桃先前应该同你说过一些,但或许不够齐全,静娴若是还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现在问我。”
“……”傅静娴微微低头,“您是……在那之前就布置好了吗?”
“咳……倒也不必用敬语啊……”傅玲燕有些不适应地笑笑,“之前有过这个打算,只是后来我昏迷了一段时日,实施就显得突然了些。”
“……所以当天都在您计划之中吗?”傅静娴抬眼,“应小……桃说是有人在傅家布置了阵法,偷偷调换了我与傀儡。”
“是我。”傅玲燕承认道,“傀儡不太好一下子投入使用,我让她扮作馨兰或婷竹暂且呆在傅家……后面‘婷竹’不是被丢出来了嘛,所幸就用馨兰了。”
“可是我那天……”傅静娴欲言又止。
很难形容当时的感觉,仿佛周围所有人都看不见她,但她自己又能清晰的感知到四周……还有那把剑。
傅静娴微微侧目,并没有看见凌云。
“在找凌云吗?”傅玲燕的声音响起,随后灵波浮动,雪白的长剑被放置于桌面。
“当时唤凌云过去,本意不是想伤你,但必然对你有些……”傅玲燕话语微顿,随即郑重道,“抱歉。”
“不……”傅静娴话音未落,便见傅玲燕拔出凌云,将锋利的刀锋对准她自己。
“等等!”阻拦的话脱口而出,傅静娴下意识起身想握住凌云的剑身。
但修者的动作何其之快。
傅玲燕温和地朝她笑笑,凌云的上半段没入她的右肩,只是没有半分血迹。
“你看。”少女扶着剑起身,转过桌子,绕道另一位惴惴不安的少女身侧。
凌云用白玉打造的剑柄上雕刻了繁复的花纹,傅玲燕半蹲下来,将剑柄托举到傅静娴面前,示意她抓住:“可以转一下。”
“我不……”傅静娴着急地摇头,同时又想帮傅玲燕将长剑取出,慌神的手都不知放哪。
忽然,冰凉柔软的触感附上少女的手背,傅玲燕带着她握住凌云的剑柄:“放心吧,不痛的。”
随着剑身旋转,预料中绞开血肉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傅静娴微微瞪大眼睛,注视着凌云上半段剑身缓缓消失在傅玲燕身上。
“很难看出来啦,凌云其实是一把短剑。”傅玲燕有些狡黠地冲着傅静娴眨眼,“老师说我身法飘逸,只是有时缺了些力道,比起长剑身,短剑更适合我近战。”
见傅静娴不解地望向她,傅玲燕带着凌云起身,剑柄花纹一闪,又恢复了长剑身的样子:“这么说吧,太长的剑身虽然攻距远,但若不能好好操控,很容易被振剑气打空,实战中比起短剑会稍有迟缓。“
傅玲燕随手从储物袋——谢天谢地离开龙都那会万师父没扣押她的私房财产——取出一柄普通的长软剑,带着傅静娴感受着剑身的抖动。
“硬剑则要稍重一些,若要胜在步法轻盈,反而会有些累赘。”傅玲燕贴心讲解道。
“可是……”春日宴时傅玲燕分明用的是“长剑版”凌云,而且用的很好。傅静娴疑惑地转头看向身侧的少女。
“嗯……但短剑距离不远,也是个问题。”傅玲燕浑不在意地笑笑,“当时为我铸剑的老者也问过我要不要铸成折剑……就是能分作两段再合一的类型,但那样剑身威力未免有些折扣,我就拒绝了。”
“后来遇到了师父……凌云剑身剑柄原本都是雪白,那些花样是我学阵后才添上的。”傅玲燕眼神落到凌云繁杂的剑柄纹样上,“阵修往往会在精修后铸造属于自己的阵台……一个总称,什么样式都有,方便阵师开眼布阵,布阵速度威力也能更大。”
“林晏是自己在剑身上铸了阵台吗?”傅静娴好奇道。
“唉,差不多吧。”傅玲燕将凌云收起,有些俏皮的眨眨眼睛,“虽然听说正经的剑修很忌讳这个……但我是剑阵双修,走阵道补足用剑上的缺点,我觉得没问题。”
正经的剑修……傅静娴看着傅玲燕问道:“阿……林晏你修的不正经吗?”
“呃,这是什么话。”傅玲燕有些心虚的看向别处,“多修了阵法而已,加上我思想比较开放。”
说着,傅玲燕将傅静娴带回座位,一脸坦然道:“再者,对剑修的太执着,容易走火入魔吧?凌云心胸宽广,比起遵守剑修那种执着,提升她自己更好啦。”
不管是在人界还是在修界,她都是这个性格啊……这样想着,傅静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嗯,很适合阿……林晏。”
改口还是有点困难吗……
“是吧,师父还因此数落过我呢……毕竟阵修一般也不这么搞……但实际用起来趁手就行。”傅玲燕说的开心,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傅静娴话中的几次小失误,“剑柄上我按照阵台的样式刻上阵纹,然后加了点……材料重铸了凌云,就成了长剑的样式。”
“平日打斗起来的话,凌云上半段类似于普通的法器,受我灵念操纵,能收放自如,想布阵也很便利。”傅玲燕坐回原来的座位,解释道,“当时我在你和傀儡身上都下了幻阵,原本想着用傀儡的昏迷让……嗯,但当时你跑了过来,为了不露陷,多演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