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林风倾山而下。
漫山林木惊动,不明所以的弟子在萧瑟风中互相张望,除去一张张茫然的脸外,入目也只有飘飞的碎叶与赤霞。
“……这么大风?”应晓桃接住一片抛下来的绿叶,有些意外地抬头,“谁在上头练剑法啊?”
“叶渺吧。”穆鸾头也不抬,“松月剑法没那么大威力。”
“咦……”红云映了应晓桃满眼,手边的书亦趁机多翻了几页,“小叶子精力好旺盛——闯完阵也不见她歇歇。”
答复她的是未尽的簌簌叶响。
风声并不驻足,略过前面的弟子居所,仍然一刻不停地往后赶去。
临到林晏的院子时,傅静娴正在外面种花。
似乎是感受到某种不知名的威胁,几朵原本正要绽放的小花顷刻间缩回花萼,躲在傅静娴手下瑟瑟发抖。
“霍,这也太不禁逗了。”目睹全程的清毫不留情评价道,“你这种的什么玩意儿。”
“沁兰。”傅静娴将花苞揽进手心,“扎根在菌种上,是要金贵些。”
“……”清从树杈上探出半边身子,“小林晏都搁哪找来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在修界从未见过如此娇气的花。”
随着清话音落下,一片叶子从她依着的枝丫间脱离,正好贴着傅静娴的手背飞过。
傅静娴眨了眨眼,只静静安抚着手下的花苞,未再分给清半分注意。
“呀哈。”清收回身子,转而朝傅静娴面门去了两脚。
灵识没有无缘无故便能接触实体的道理,清的动作无非虚晃一枪,傅静娴仍旧不做回应。
反复几次后,自讨没趣的清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说什么,甩手又丝滑的原地消散。
“……”
傅静娴淡淡瞥向身侧早已安静多时的落叶,继续低头处理那丛半开不开的兰花。
**
采花房内,情形已然大变。
仅是喘息的功夫,傅玲燕猛地侧头,原本所在的地方立刻被渗出的红绸刺穿,但凡多愣神一会,傅玲燕的本魂怕是可以直接在松月派林晏身上转生。
锁灵的阵法十分精巧地束缚住傀儡的四肢灵脉,又避开核心,防止其与幻境勾连,几重防护阵撒开,眼下傀儡也只能迷瞪着两只眼、张嘴发出些诡异的哧哧声。
倘若只是单纯的阵法或幻境就好了……
傅玲燕环顾四周,在看见翻滚的纱幔时皱了皱眉。
房间内,轻纱遮掩下的层层法纹开始缓缓焕发生机,密密麻麻的字符一沾即爆,对活人的脚步穷追不舍,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再次被横出的两条红绸打断布阵,傅玲燕所幸放开手,足间一点落回傀儡的肩膀上。
“丁零当啷——”
傀儡身上的配饰顿时炸响,地面的字符茫然一瞬,很快又循声攀上傀儡的躯壳,少年原本白皙的肤色眨眼间便被血纹布满,瞧着甚是可怖。
耳垂的红线愈发灼热,傅玲燕颇为头疼地想起某些相仿的经历,脚下则更加用力的踢向傀儡脖颈处,十个手指快地捏出残影,几乎掐着血纹爬上少年脸颊的点断开了傀儡身躯与头颅的连接。
咯——
失去脑袋的躯干滑稽地向上比划了一下,又由于锁灵阵的作用,极其不甘心地僵在原地。
另一边,单脚踩着傀儡“球”的傅玲燕也好不到哪去,大部分字符被捆了其他阵法的锁灵阵耽搁,却仍有部分遵循阵纹轨迹,在她附近的地面上爬虫一般乱窜。
原先趁乱落下的佐阵也在字符侵蚀和幻境发动的过程中消耗殆尽……照这个架势,先不保证自己能解决全部字符,等一会下面的二重幻境开启,外面再不察觉简直都对不起落霞天这“别出心裁”的构造——
思及此,傅玲燕深吸一口气,自腰侧虚空拉出半截凌云,手心握着的剑柄对准了一处离自己最近的字符。
雪光闪过,字符原本所在的地方飞灰湮灭,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皲裂的冰痕。
耳垂的灼烧成倍上翻,傅玲燕神色复杂地看向另一处字符——
“喂!”
叶渺气急败坏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遥远的神识传来:“死人啊你!对面有事也不说——血契要烧着了!”
林晏:“……着不了。”
“我可去你的!”叶渺焦躁地甩了甩头,“灵识给你捉来了,别有空不有空,你自己问她!”
话音落下,一股异样的灵力将林晏与傅玲燕间的神识衔接到一起,清的声音顺着那条细细的媒介喊话道:“小林宴?”
“啊。”傅玲燕很快反应过来,“将凌云扯回去罢。”
“?说什么呢你们……”
叶渺的疑惑还没发表完,下一刻,衔接骤然绷紧,巨大的爆发力生生将叶渺的神识弹了回来,继而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晏——“不是?”
喉间铁锈味弥漫,傅玲燕眼前一黑,本命剑强制剥离的滋味并不好受,耳边叶渺诸如“你要死啊”的声音还在吵嚷,却又与傅玲燕隔着太远。
字符张牙舞爪,不等傅玲燕的神魂完全安定,便迫不及待吞噬了她的眼睛——
**
真正见到清同松月派众人一块出现,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意外。
无视清在后面堂而皇之地招手,傅静娴提着裙摆起身,像往日一样微笑着抬眼看向来人。
素色的下摆轻轻拂过白色的兰花,又在无风的小院静悄悄垂落。
傅静娴的目光定住了。
叶渺并不算好的脸色昭示着她的心情,更不会注意到傅静娴的异样——或者说她本身就没什么遮掩的想法,此刻周旋大抵只是看林晏的意思……
清耸了耸肩,面上的嘲讽毫不掩饰。
猩红的、连接在她腕间与林晏周身的细线,充斥在傅静娴的视野内,仿佛割开的血痕,疼痛而刺目。
“阿姐……”傅静娴强撑着自己的目光落在林晏身上,“……这是怎么了?”
耳垂的红线早已暗淡,玉佩安静的仿若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