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刚刚的疼痛是怎么回事?”
“时间的意外。”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她并不愿意做过多的解释,“既然不愿意留下,那就走吧。你的征信有问题,一万美元的补偿只能打到你母亲的账户上。”
“……谢谢。”我感觉自己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没有趁人之危。我妈肺癌晚期,你们的游戏有风险,即使奖金再诱人也得拒绝。我不能走在我妈前面。”
这是真心实意的道谢。
流光是高塔的管理员,而高塔又是“计划之城”的核心,背后势力注定深不可测。他们如若不肯放过我,再怎么逃跑也没用。
我站起身,又郑重向她躬身道谢,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流光叫住了我,“有个东西要给你。”她操控着轮椅跟过来,上前推开玻璃门,示意我一起离开。我心领神会,走到身后为她推轮椅。
“这个是‘克洛诺斯’,拿着吧。”她的手里凭空变出一管试剂,就这么向后递了过来,“如果遇上生命危险,不要犹豫,直接注射入体。”
我不明所以地打趣道:“瞧您说的,好像会有人来追杀我一样。”
她沉默了。
“什么?不会是真的吧!”
天杀的,这群人不讲武德!
流光“噗嗤”一声,居然笑了,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没有人会追杀你,你是高塔放归的人,放心吧。”
“那你的意思……”
“时间的意外。”
她又一次重复这句话,还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们乘坐直达电梯,一路向下。透过玻璃向外看去,天边一片嫣红,夕阳的余晖洒下,将整座智能之城染成暖色调。
“那么,‘克洛诺斯’是什么?”
我一边接过药剂,一边仔细端详起来。那里面装着的透明液体像水一样,没看出什么神奇之处。不过昏迷前听阿瑞斯话里的意思,似乎还十分重要。
流光笑笑,坦诚回答:“它属于高塔科技,是一种能快速突破人体机能的‘药’,代号‘克洛诺斯’,掌管时间、收获命运。”
能快速突破人体机能……那是不是妈妈的病也……
“不可以。”她看穿了我心中所想,“月光小姐,这不是玩笑。”
“我……我想救我妈。”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克洛诺斯”。
电梯直达一楼,出了高塔以后,迎面走来两名边巡警。
“十分钟后会有一架飞往中国广元市的航班,你跟着他们离开海关吧。”流光指指那两名边巡警,“月光小姐,祝您一切顺利。”
·
2023年8月26日,中国广元市。
下飞机后,我忙打车去医院。
保姆做好了晚餐,正在病床前给妈妈喂粥。我和妈妈叨叨了几句,眼角余光瞥见站在门外的主治医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借口往外走。
“怎么了李医生,是不是我妈的病……”看他一副担忧的样子,我忍不住产生一丝害怕。
“不不不,阿姨目前状况稳定。”
“那您找我有事?”
“嗯……小陆啊,你家的经济状况医院也是了解,针对这样的情况我还是认为阿姨保守治疗比较好,可以给你减轻不少压力。”
保守治疗活不过半年,这跟让妈妈去死有什么区别!
我微微皱眉,正欲开口拒绝,突然,一阵嘈杂的喧闹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又是一阵慌乱,只见一群人闹哄哄往这边蜂拥而来,中间围着两名情绪激动的壮汉,不知怎么的,其中一人竟拿着刀明晃晃地往旁处挥舞。
我眼疾手快把李医生往身后拉,避开了男人乱挥的刀,却在吵闹间不知被谁推搡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直直撞向刀口!
刀子插入心脏,血肉裂开,血流如注。
耳朵不断传来杂乱的声音,像水在流动,然后化作了冰,冰又碎成雪,雪里埋葬着我的躯体。
“Lutina……”
是谁,在呼唤我?
意识开始飘散,一些奇异的光影在闪烁。
恍惚间,我好像见到了胜利广场上那名衣衫褴褛的士兵,一步步靠近,躺在我的身边,在我耳边低语……
“时间的意外。”
克洛诺斯……掌管时间、收获命运。
我撑住最后一丝清明,从口袋里掏出克洛诺斯。
…
…
1943年12月24日,库尔斯克。
刺骨的寒冷将我从黑暗中拽回现实,我后背紧紧靠住墙面,拼尽全身力气从雪堆里爬起来,努力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大口大口喘粗气。
有脚步声传出,两名手持钢枪的苏联士兵一点点逼近。
“пoднимитерукивверх(举起你的手)!”
“Нешевелись(不许动)!”
我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拖着沉重的身体自黑暗中走出,举起了双手。
迷迷糊糊间,我看到两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
“哈……哈呼……”
我呼出一道粗气,喉咙里火烧火燎。
两个士兵放下钢枪,也许是看我虚弱到没有反抗的力量,便上前拖着我,也不知道要把我带到哪个里去。
“哈……哈呼……难受。”
我想自己应该是发烧了,身体发弱,没有一丁点力气。
我不知道他们要把我拖去哪里,突然间觉得听天由命也不错,于是就把全身的重量压在士兵的身上,让自己稍微轻松一会儿。
路过空旷的院子时,一道声音骤然响起,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等一下,她是谁?”是个年轻男性的声音。
其中一人回答:“不知道,捡的。”
“她好像生病了,我们要把她带到切科夫医生那里。”另一人接着说。
寒气冻得我瑟瑟发抖,我抬头,半梦半醒间见到了老照片上的那个士兵。
“行,你们去吧,这姑娘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我强撑着精神,瞪大了双眼,借着这漆黑夜色里那微弱得可怜的光线,仔仔细细、全神贯注地打量着他。
白色的雪花轻飘,像纱帘般遮遮掩掩。
“鲍里斯·马尔林!”
我喊出了那个士兵的名字,喊出了曾经困扰我的梦境。
不是在列宁格勒,不是在残垣断壁,也不是在胜利广场守护者纪念碑前,而是在1943年的库尔斯克后方医院——
我喊出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