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继续前行,远处灌木丛却传来窸窣异响。我和鲍里斯迅速举枪,对视一眼,压低身姿一前一后悄然靠近,将枪口对准蜇伏的危险。
“咔嗒”。
后背陡然一凉,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在身后,迫使我停住脚步。
鲍里斯也敏锐觉察到异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正要侧身反击,被树上跃下的男人钳制双手,瞬间卸掉武器。
“别动!”低沉凶狠的吼声在耳畔炸响。
这时,灌木丛一阵晃动,钻出几个衣衫破旧、面容冷峻的大胡子。他们眼神凌厉,上上下下打量我和鲍里斯一圈,其中一个略瘦的男人拔出匕首,刀刃直贴我脸颊,缓缓来回比划。
“别动她!”鲍里斯睚眦欲裂,奋力挣扎起身,却被旁边一人抡起枪托用力一砸,闷哼一声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我头皮发麻,强忍着紧张不敢移动分毫,尽量保持冷静,仔细观察这一群人的身份。
是土匪,还是德国人的侨装?
我决定铤而走险,用德语先行试探:
“Welche Einheit seid ihr?”
(“你们隶属于哪个部队?”)
回答我的是一串德语:
“Wer bist du?”
(“你是谁?”)
完蛋,真遇到侨装的德军小队了!?
有人在鲍里斯身上来回翻找,从内袋里掏出了他的士兵证。
那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学鸟叫,没多久,此起彼伏的鸟鸣响彻林间。
“黑脸蛋小姐,你是运输小队的士兵?”拿刀贴我脸上的瘦男人突然换回了俄语,“还有,你的德语不错,老气横秋的柏林调调。”
我冷哼一声,把头扭开。
“行了,涅斯托尔,别吓着小姑娘了。”手里拿着鲍里斯的士兵证的男人道。
涅斯托尔收回匕首,冲对方讪笑一下,然后拍拍我的肩夸赞:“同志,你很冷静,看上去像战场老兵。上过几次前线?”
“没有。”我挥开他的手,“还有,请您尊重一下女同志,保持礼貌距离。谢谢!”
对方吹起口哨,假装没听见。
“我是列别杰夫大尉,柳博利亚德游击小队的队长。”列别杰夫大尉把士兵证放回鲍里斯的军装口袋里,顺便拍拍他的脸笑道,“鲍里斯·马尔林下士,我知道你还没晕。请原谅,这其实是我们游击小队的欢迎仪式。”
鲍里斯居然还清醒着!
毛子不愧是战斗民族,真扛揍!
“啧……”聪明的士兵动了动脑袋,迅速从地上跃起,反手将打了自己一抢托的游击队员摁到地上,第一时间询问我的状况,“露缇娜,你没事吧?”
“没事,”我被涅斯托尔拦着,倒也暂时安全,“鲍里斯,你自己小心点。”
确认我无碍后,他这才不客气地对上大尉同志狠辣的目光,“列别杰夫大尉,你们对自己人下手向来这么狠的吗?”
大尉耸肩,“既然误会一场,就放了安德烈这小子吧。”
被唤作安德烈的家伙一直在挣扎,“该死……原来你刚才在示弱!快放开我!”
臭小子仍不为所动,挑眉质问:“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的身份?”
“鲍里斯,你小心点!”尽管双方气氛剑拔弩张,但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雷声大,雨点小,一旁看戏的我也不担心他们会打起来。
列别杰夫大尉呵呵一笑,“你们有一支运输小队,刚刚经历空袭,现在需要支援。我可以为你们提供运送物资的马车,仅需要一桶伏特加。”
鲍里斯放开安德烈,看样子心动了,却道:“大尉同志,伏特加是军管物资,您要和我的长官协商。”
潜台词:可以谈,得加钱。
“臭小子,对长官说话客气点!”涅斯托尔又要拔刀了。
“冷静,冷静!”我赶忙摁住他的手,“长官,我们的队伍就在坡下面的路边,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
游击队虽然与建制队的武力相差无几,但在后勤保障方面却很是欠缺,许多物资除了友军的资助外,要么从敌人那里夺取,要么靠战场捡漏。
涅斯托尔挑眉,面带不悦看向被我摁住的手。我会意,立即把手松开,扯出一个甜美的微笑:“那个……长官,我叫露缇娜。”
“涅斯托尔。”他收回匕首,头扭到另一边。
最终,列别杰夫大尉决定向我们施以援手,将我和鲍里斯送回队伍,顺便与戈尔布诺夫准尉商谈正事。
伙伴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围坐在物资旁吃烤土豆。几个跟来的游击队员绕着烧焦的卡车转几圈,啧啧称奇。
长官们在车头那边谈事情,我顺便抱着几颗烤土豆分发给大尉的士兵。
“露缇娜,你们没事吧?”小伊万还是很警惕突然出现的游击队,“我看到鲍里斯的脸上有擦伤,那群人会不会是土匪?”
我瞧一眼戈尔布诺夫准尉那边,没发现有异常情况,便解释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别担心,都是误会。”
要是这支游击队真是土匪伪装的,就凭我们的战斗力,对上这群凶悍的家伙压根毫无胜算。
我疲惫至极,没心思再琢磨,闷头剥开土豆皮,狠狠咬上一大口。
刚想放空思绪歇歇,奥娜谢宁医生那边却突然炸出一声惊呼:“涅斯托尔?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看上去极为吃惊。
涅斯托尔皱眉,犹豫几秒,索性把手里的土豆掰一半塞进医生的嘴里。
这引起了我的好奇。
“同志们,你们似乎认识?”我挪过去凑热闹,喜获涅斯托尔一记白眼。
医生同志费力咽下土豆,呛得直拍胸口,我赶紧递上水壶,顺势坐到了旁边。
“咳咳……”她缓了好一阵子,抬手抹抹嘴角,眼神恨不得刀了那男人。
“你们认识?”我再次追问。
奥娜谢宁点头,“他是内务部的少尉,前段时间在前线失联,我以为他牺牲了。”
“然后呢?”
“我不相信他死了,就申请从后方调到前线。听说野战军缺军医,然后……”
“胡闹!”涅斯托尔打断姑娘的叙述,“你来前线干什么!你会开枪吗!你能打仗吗!”
奥娜谢宁表情平静:“我是医生。听说你死了,过来看看能不能收尸。”
少尉同志气笑,手里的土豆被捏碎,咬牙切齿道:“抱歉,不能如您所愿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等等,我是来听八卦的,怎么感觉这俩位是仇家?
“那个,或许有什么误会……”
两人齐唰唰投来一记刀眼。
误会个鬼!
忘了内务部的家伙都记仇!
卧槽,两分钟撤回还有效不?!
“对了,有一件正事!”奥娜谢宁收敛玩笑,盯着我的黑脸看几秒。
像是陡然记起什么,她眸光一亮,迅速掏出手帕打湿,在我的脸上细细擦拭一圈,而后扳正我的脸,冲着内务部的少尉同志急切道:“涅斯托尔,你仔细瞧瞧,是不是觉得很像‘她’!”
涅斯托尔身形一僵,稍愣几秒,接着,我见到他绿色的眸子里,瞳孔正一点点地放大——
“苏、苏珊……”
他艰难地喊出了那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