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了七年……这漫长的时光,你该是多么孤独与无助啊。”鲍里斯试图伸出手去触摸陆月所在的方向,却因虚弱无力而只是微微抬起。
陆月没再说话。于她而言,时间已经不再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了。
倘若上帝需要她看完鲍里斯的这一生,那唯有坦然接受,权当是为了露缇娜的故事,又或者是为陆月无法相拥的爱情,画上一个漫长的句点。
辛格看向平静的姑娘:“露缇娜,还需要我再说些什么吗?”
鲍里斯目光期待。
她缓缓摇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脸色苍白的心上人,透明的身体往前倾,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一个眷恋的吻。
辛格:“她亲吻了你。”
鲍里斯的身体紧绷,“我……露缇娜,你……还在吻我吗?”
辛格:“只吻了额头。”
某人一脸失落。
陆月轻轻笑出了声:“等你病愈再说。这里人多,我不喜。”
辛格如实转述。
某人的蓝眼睛又亮了起来。
于是,在工具人的帮助下,陆月和鲍里斯终于说上话啦。
·
辛格的手术是在第二天下午,时间一到,就被推进了手术室。陆月可没有欣赏结石切除手术的兴趣,所以只能在手术室外等待,偶尔心里有点担忧,就探个脑袋往里面瞧一下。
胆囊结石手术进行得十分成功,没过多久,辛格便被推回了病房。已经出院的鲍里斯特意买了个水果篮来探望,在他的病床前守了半个小时,才见这小子悠悠转醒。
麻药的药效仍在,辛格此刻没什么痛感。看到床边的鲍里斯,还一脸轻松地打了个招呼。
“辛格同志,我有个请求。”鲍里斯此翻献殷勤是有目的的,“只有你能看到露缇娜,我希望你偶尔能充当我和露缇娜沟通的桥梁。”
早就和陆月谈好的辛格故作矜持:“你是知道的,我们罗姆人居无定所。”
“我准备在校外申请一间大公寓。”
“你是知道的,我们罗姆人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
“这几年我存下了不少的积蓄。”
“你是知道的,我们罗姆人不喜欢被规矩束缚。”
“你放心,没有任何束缚。”
双方展开了愉快的商讨,顺利达成交易。
鲍里斯:可遇又不可求的工具人√
辛格:免费吃住√
当事鬼陆月:“得寸进尺的家伙。”
某人刚要大笑几声,怎料麻药时间已到,疼得死去活来。
·
一周后,辛格出院了,鲍里斯也顺利搬出学校分配的单人宿舍,通过中间人寻到一间大公寓。
公寓套内面积约为66平米,比起10平米的单人宿舍大了许多,是两室一厅一卫的格局。厨房和浴室是开放式的,与同楼层的邻居共用,倒也算是个不错的社交场所。
其实公寓里是有厨房的,和客厅连在一起,也有属于自己的餐橱和烤箱,但中看不中用。
餐桌和沙发的距离不算远,大跨三步就能抵达,墙角嵌入了两排小书架,旁边就是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
陆月头一次见到屏幕小小的黑白电视,绕着电视柜上下端详。她记得自己小时候在农村乡下见到的是台式的等离子电视机,配有大锅盖,还能放DVD呢!
“嘿,鲍里斯,快来!露缇娜好像对墙角的那个小柜子很感兴趣!”坐在沙发上休息的辛格对鲍里斯喊道。
卧室里,正在给辛格铺床的鲍里斯听到喊话,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客厅,打开了电视机。
陆月的半个身子已经钻到电视柜里去了,听到电视音后又飘了出来,满心期待能有什么好看的节目,结果只是新闻纪录片。
察言观色的辛格:“换。”
体育赛事转播。
“换。”
资本家吊路灯电影。
“换。”
经典舞蹈天鹅湖作品。
“换。”
“你似乎都不满意。”辛格的城市化能力颇强,对眼前的小柜子饶有兴致,“这个东西能显影像,宛如上帝的眼睛,真神奇。”
“这是科技的力量。”现代人·陆月叹气,“感谢互联网,没让我的前半生无聊至死。”
“什么网?”
“蜘蛛网。”
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频道。
陆月喜欢热闹,“算了,看新闻吧。”尽管新闻节目也不是很热闹。
鲍里斯又乖乖换回新闻节目,接着做家务去了。
于是,一个阿飘和一个神棍,就这么一本正经地听起了苏联对上一个五年计划的总结片。
·
作为一只阿飘,陆月没体验过三人行呸,二人一鬼的生活会有多热闹。
最开始的半个月,大家相处得其乐融融。辛格心安理得地做起了米虫,偶尔到大街上招摇撞骗……咳咳,售卖手工艺品,或是穿上流浪的衣服卖唱,给自己挣些零花钱。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二人一鬼的和谐生活开始涌现出诸多问题。
比如平日做饭时,大秀厨艺的鲍里斯会让陆月评价食物的外观;或者工作结束后漫步在涅瓦河畔,鲍里斯会认真地说出一连串甜言蜜语,让充当工具人的辛格及时转达陆月的反馈;又或者去戏剧院观看喜剧时,会让辛格仔细观察陆月的情感表现,以此决定下一次的约会场所。
鲍里斯的行为已让人颇感无奈,辛格虽觉自己仅是传话筒,倒也无太多逾矩之处,但陆月做的可真是让人受不了,不但不分场合频繁与鲍里斯做出那种隔空亲昵的举动,还总是娇嗔地赖在鲍里斯怀中。最要命的是每回的晚安,更是口出些暧昧露骨、让人羞赧脸红的情话。
“实在是太过分了!”
电灯泡·辛格的不满终于爆发了,“露缇娜同志,虽然只有我能看到你,但也请注意点影响!”
鲍里斯一脸期待:“辛格,露缇娜现在在干嘛?”
“在你的怀里。”
“真好!”
“喂,请尊重一下我!”
陆月:“你闭上眼睛就可以了。”
当然,最严重的不是这个。由于辛格这半个月来频繁与鲍里斯“成双入对”地出入公寓,即便二人是“合租好友”的身份,还是被楼里的邻居当作同性恋给举报到了警察局。
认真负责的警察同志还真的上门调查了一下,发现其中一位当事人是个涉嫌坑蒙拐骗的老熟人以后,就特地对这两位进行了密切关注。
如今只要鲍里斯和辛格同时出入某一个公共场所,要么被当成“同伙”,要么被当作“约会”。
苏俄之后的苏联,同性恋被打上了资产阶级颓废的标签,一旦出现性行为并被人检举揭发,少不得三到五年的牢狱之灾。
辛格可不想坐牢,这群维护治安的警察在他的眼里,简直就是沙皇暴政的延续。
“你似乎对警察颇有偏见?”陆月对苏联警察的第一印象来自帕维尔下士,在诺夫哥罗德,他笑得像花儿一样。
“还好。”
“要不,你去交个女朋友?”
辛格翻白眼:“算了吧,俄罗斯的女孩们对罗姆人都有偏见,就算没有,他们的父母也会认为我们不务正业,是潜藏的犯罪分子。”
遭受歧视和排挤,已然成为罗姆人的常态。许多定居欧洲的罗姆人,往往从事低等工作,有些甚至以偷盗为生,自然而然被贴上了劣等的标签。
“总之,我们最近还是别一起出门了。还有你,露缇娜,得注意影响。”他盘算着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要去何处卖艺,警察对流浪汉盯得很紧,占卜还是暂且搁置吧。
鲍里斯赞同地点头。
陆月吐了吐舌头,做了个极为夸张的鬼脸后飘然离去。
“露缇娜,你要去哪里?”辛格嘴欠地问一句。
叮~触发关键词——
敏感的鲍里斯:“什么?露缇娜出去了?干什么去了?”
陆月撇嘴:“出去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