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粗噶的嗓音也添了一份肃色,“泓泉村果然有古怪!”
台上沅先生缓缓起身,收拾东西。他虽在此讲书,但性子不受拘束,率性而为,说的高兴时手舞足蹈,黯然神伤时潸然泪下也是常有的事。因此这会儿也不理会台下的不满声,借口告辞,施施然离去。
宛珠见人离去,给他们使了个眼色,一行人默契地分头行动。
沅耳双手背在身后,哼着小曲儿,昂首阔步走在窄巷的石板路上。
“沅先生,请留步,”一道青泠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一个美丽的女子站在他身后,面庞犹如朝露中的牡丹花,雍容华美。她怀里抱着一只黑色的鸟儿,灵动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
沅先生似乎早有所料,并不惊讶,反而露出笑容,十分淡定地站在原地。
宛珠早已猜到这位说书先生知晓他们来历,也不跟他卖关子,径直问道,“还请先生道出未尽之言。”
老者捋着胡须,伸手示意,“还请姑娘随我来。”
走了不到一刻,他们在一间草庐停下,沅先生煮上茶水,示意宛珠坐在方桌对面一席,问道,“姑娘想知道什么?可是关于净卢寺一事?”
“不,”宛珠说,“我想知晓你如何得知我们身份?”
老者微愣,有点意外她的回答,随后笑道,“姑娘多虑,老朽并非有意探究姑娘行踪。老朽年轻时曾跟随一位散仙学过卦术。三年前途径泓泉镇,察觉此处异样,才留了下来。”
“只是老朽道术甚浅,不及那妖物;前日忧心有村民不断被迷惑遇害,夜寐难眠,起来夜观天象,见黑雾中有一紫气往动而来,便算了一卦,卦象虽有险象,阴阳交爻,却不再是往日不变的死卦。今日见了你们,便猜到或许是泓泉村的有缘人。”
“是什么妖物?”宛珠沉吟片刻,好奇问道。
沅先生缓缓摇头,叹口气道,“说来惭愧,老朽道行甚浅,并不知那妖物是何来历?不过我可以带你们去见一人。”
“癞皮汪?”
沅先生一怔,随后笑着悟道,“姑娘聪慧机敏,想必早已找到汪游全了。”话音刚落,草庐木门传来敲门叩击声。
随着一声“进”,院门推开,何元与刚才在酒馆见过的癞皮汪出现在门口,后者之前浑浊的眼神稍见清明,满脸胡渣也似打整过一番,不见之前满身污秽。
“姜姑娘,我把汪游全带过来了。”何元上前一步说道,目光看向汪游全时,似有同情之色。
沅先生招呼两人坐下,对汪游全道,“这是能降伏妖怪的贵人,你莫要欺瞒,将所见到的一五一十说出来。”
后者眼神凄凄,迎向众人看向他的眼神,眼眶积满泪水,微微一阖眼,眼泪流出,冲刷了眼里的混浊,倒有了几分澄清,“三年前中秋节,听闻泓泉村净卢寺香火灵验,远近闻名,我便带着妻女去净卢寺祈福。”他语气缓慢,似在回忆那日场景,“去的那日正值佳节,香客众多,路边还有不少摊贩。小女年幼,吵着要吃零嘴。于是我让她们母女等在一旁,我去给她买打白糖。”
他停了下,描述那日见到的热闹景象,随后话音一转,“……就在那时,远处人群突然吵嚷了起来。我当时有不好的预感,连忙过去护在她们母女身边。”
“吵什么?”
“香灭了。”
“香灭了?”乌鸦从宛珠怀里钻出脑袋,粗噶的声音响起。
汪游全看到一只乌鸦说话了,惊讶得嘴巴张张合合,怔了半刻,又恢复一幅死气沉沉的表情。
见众人疑惑,沅先生在一旁解释,“净卢寺是本地大寺,不少达官显贵捐赠香油钱,庙内香烛经年在油里长明不灭。”
“或许被风吹灭了?”何元猜道。
“那日无风,”男人眼眸低垂,陷入不堪的回忆里,面容痛苦,“之后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黑云遮日,到处是一片哀嚎声。我紧紧拉住芸娘的手,但有什么东西将她和孩子从我手里拽走了。”
这番话他回来后不止一次提过,然而众人都只当他是胡言乱语,因妻女走丢得了疯病。就连去报官,官府也不过当他是妖言惑众,将他以扰乱公堂的名义打了出去。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因为中秋那日去过净卢寺的人都回来了。
除了沅耳。
“那些人既然回来了,为何说是妖物作祟?”
汪游全突然瞪大眼睛,情绪激动,“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众人疑惑。
沅耳连忙安抚他,对宛珠说道,“那些人有蹊跷。”他停顿,又继续道,“老朽当时为了查清事端,曾去探查过当日从净卢寺回来的人。”
“虽然看上与常人无异样,但终究还是发现了端倪。那些人夜里便会消失。”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夜里消失?
“白日又会自己出现?”何元不解问道。
沅耳摇摇头,抚须道,“不,是有光便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