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慈面容祥和,嘴角微微带笑,与生前慈悲模样别无二样。
宛珠走到他面前,敬重行礼,随后默念往生咒,送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师一程。
“珠珠,我去取浮屠铃,”重明说完,展开黑色羽翼,朝那方高耸的塔檐飞去。外面香客鼎盛,看不见混沌之力掩映下的黑色影子。
重明很快归来,嘴里衔着一支掌心大的铜铃。乌中带紫的铃身并没有因为历经风吹日晒而锈迹斑斑,反而更加锃亮。铃舌是一颗灰色的舍利子,那是玄觉大师圆寂所留下。
“这就是能修补珠珠生魂的浮屠铃?”重明将铃放到桌子上,好奇地啄了下。
扶光也凑过来,“这就是你的本体?”
宛珠点头,净慈大师说她便是在这上面成了妖,然后被两位神尊带到了地府。
突然,那桌上的浮屠铃有了意识般,浑身散发淡紫色的光,萦绕在宛珠周围。
她瞬间感到一股充沛的灵气在体内游走,然而就在她察觉体内那阵撕痛消逝时,这股气流却在丹田内凝滞,以至于身体动弹不得。
众人见她面色痛苦,连忙问她如何。
宛珠用自身法力压制乱窜的浮屠铃灵力,因与那股乱窜的力量抗衡,她的语气显得疲惫,“我能感受到浮屠铃的力量,但是灵力运行时,总有阻滞。”
这时,一道声音插进来,是秋,“刚才那和尚不是说需要引子吗?是那尊庙中的玉像!”
众人默然,依净慈所言,末帝玉像压制着楼乌沼泽中的魔物,一旦拿走,会给天神和人类带来巨大的灾难。
可要是不拿走玉像中的玉灵,三月之期一到,宛珠便将魂飞魄散,消散在天地间。
几人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为今之计,只有去楼乌沼泽,”有人说话,是祖祈,见众人目光望过来,他继续道,“天地初开时,天地本为一体,后来清灵之气上浮,而幽浊之气下沉,是以有了天地,神魔之分。不过二者之间并非完全隔绝,而是有一条通道。”
“你是说羲云梯?”伽在一旁说道。
祖祈点头,“毁了羲云梯,就可绝断神魔两界,如此便可成事。不过那里有楼乌中的魔怪日夜攀附镇守,要毁掉此处不是易事。”
毁了羲云梯,天神便不必担忧沼泽中的魔气侵扰天界,可若是如此简单,怎么抽去人间的气运去镇压楼乌呢?
宛珠暗自思索。
察觉到她不解的神色,扶光神色复杂地看了祖祈一眼,说,“万物阴阳得失,并非绝对。失去羲云梯,可免天界受魔气侵扰,却也禁锢了清灵之气,天神修为大减。”
说到此处,他撇撇祖祈,神色从未有过的心虚,“……所以神会给人间降下灾祸,以压制魔气。”
神魔与天地同寿,自神创造人类后,神受人类香火供奉,而人得享天地间的气运。然而随着人类繁衍声息,欲望越来越大,需要滋养的气运源源不绝。
楼乌沼泽的大魔因地浊与人间有了纽带,欲望无意助长了魔气。天神为了惩罚人类,也为了压制魔,以三百年为轮回,降下大灾,抽取大地灵气,覆灭源源不断的欲望载体。
祖祈当年便是窥见到这点,不服人类只能作为天神手下蝼蚁,而向气运加身的末帝反抗。
这不仅是帝皇与人臣的战争,也是人类与天神的战争。
天神鄙夷唾弃人类的欲望,却也因自己的私利将人类玩于鼓掌之中。
扶光还记得那时祖祈在楼乌荒原上与众神对峙,浑身咒怨缠身,形似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却跟他身后血肉之躯组成的铁骑共同对抗魏巍天神。
只为毁掉羲云梯,斩断末帝汲取香火飞升化神而给人间带来的灾祸。
而作为司刑天神的他却不得不为了神的尊严和地位绞杀,这是他生来背负的使命,不可任由凡人挑战神的尊严。
祖祈败后,被押往都城,原是魂飞魄散之刑。然而当时末帝所需玉像蕴藏的灵气非但不认主,反而有了魔化迹象。
解铃还须系铃人。
想来是玉匠师留下的残念。末帝将祖祈点了天灯后,任由他的魂魄受天罚禁锢,免了魂飞魄散,奇怪地,那抹玉像便不再抵抗,又恢复了清灵之气。
……
宛珠听着他宛宛道来,终于知晓这场人神魔之间的纠缠,也知道了为何扶光总是对祖祈似有难言之隐的别扭模样,是震撼他敢于对抗天神的英勇?还是羞愧于高高在上的神也有自己的计较?
与他们口中低贱鄙夷的凡人没有多大差别……
“那我们怎么去楼乌沼泽?”秋好奇问道,隐隐中有一丝期待,又有一丝忌惮。她小心翼翼看了眼伽。
伽的家正是毁在发于沼泽的大洪水中。
“楼乌在玄虚之境,周围地浊之气笼罩,难以靠近。”
“唯有来自楼乌的魔才能找到入口,”祖祈双目淡淡,话语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