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舅何出此言?”
虞樾没有裴祁安高,于是他昂起了头:“因为待黎姑娘及笄后我便会禀明父母长姐,让她风风光光嫁进来我们虞家。”
裴祁安又觉生气又觉好笑,问他:“她要是不愿意呢?”
“不愿意?怎么会不愿意?”虞樾自信道,“她会愿意的,我会一辈子对她好。”
裴祁安反问:“你喜欢她,她就一定要喜欢你?”
虞樾挂了脸:“所以你也喜欢她,是吧?”
裴祁安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哈哈大笑起来:“我?你说我?我喜欢她?怎么可能?哈哈哈,真是,我怎么可能喜欢她啊?”
虞樾眼神带着审视:“那你为何不同意跟我换位置?又为何每日散学后要跟着她?”
裴祁安喉头滚动,咽了口水:“我说过的,我耳背只能坐第一排,至于散学后跟着她,那是要送她回宫,宫里不会派人接送,她只能自己走回去,你应该不知道吧?”
“我……”虞樾变得结巴,“以后、以后由我来送!”
裴祁安道:“好啊,我也只是尽地主之谊罢了,既然你愿意送,那你就跟她说去,我还乐得轻松。”
虞樾听罢,眼珠子一骨碌,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误会了多想了,毕竟是裴家私塾,如果换作他是主人家,怎么会让一个小姑娘每天散学后自己走回去?护送一程也在情理之中。
这厢裴祁安看着虞樾的神色变化,虽然只相处了没多久,但他也差不多摸清了这个小国舅,用一句话形容,想得比天高比海深,真要行动就歇菜了。虞樾有想要的答复,只要这个答复来了,他会主动把它夯进心里那条缝隙,猜测也好疑虑也好全烟消云散了,他不会再去求证,因为胆小,所以只选择性相信,裴祁安打赌虞樾不会去跟黎璃说。
“我说小国舅,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关于这点,裴祁安是真好奇。
虞樾愣一下,腼腆道:“就是……就是一见她就开心,不见时就思念,想要了解她的一切,想和她有以后。”
裴祁安在脑海里过一遍,确定自己没有想过这些,和她在一起时确实挺放松的,然后有时因为她的一些举动,心里会有种噪噪的感觉,他也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或许不是噪,是乱?但总归他没有想过那些,什么想和她有以后?他绝对没想过,所以不是喜欢。
嘿,他就知道不是喜欢啦。
“你想得未免也太多了。”裴祁安终于得以一种旁观者的心态点评。
虞樾笑一笑,忽地问:“裴兄,你有没有看过《墙头马上》?”
“这是什么?话本子?”裴祁安从未听过。
“也有话本,”虞樾细说,“但其实是元朝杂剧,说来好笑,其实这杂剧全名叫《裴少俊墙头马上》,倒跟裴兄是同姓。里面的李家小姐虽是官宦闺秀,却颇有市井气,大胆果决,敢爱敢恨,她和裴少俊……”
裴祁安打断道:“杂剧只是杂剧,而你是你,她是她。”他本想说:你们不是杂剧里的裴少俊和李家小姐。但“你们”这个词光在脑中过一遍就觉心中很不爽,于是直接掐灭这句话。
落日余晖煦暖无边,黎璃看着从巷子口如蜗行牛步的人,终于站到了她的面前。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裴祁安踢走一颗石子。
黎璃窥了窥:“脸色这般铁青,怎么了?有人打你了?”
他抬眸看她一眼,闷闷地说:“没有。”
黎璃把双手相交在胸前:“又来了,莫名其妙。”
往常听了这话是一定要顶嘴的,但这时候的裴祁安却是有气无力。他只问道:“欸,你有没有看过一出叫《裴少俊墙头马上》的杂剧?”
黎璃回说:“杂剧没看过,本子看过,怎么?你有兴趣?”
“你先讲来听听。”
黎璃便道:“尚书之子裴少俊途径洛阳时和李家千金隔墙相遇,一见钟情后私定终身。李千金为爱私奔,但裴少俊惧怕父亲,不敢如实相告,把李千金藏身于后花园七年,两人生下一双儿女。七年后东窗事发,裴父震怒之下斥李千金为娼妇‘淫奔’,迫使裴少俊写下休书,然后将李千金赶回洛阳。再后来裴父得知李千金之父乃是故交,且两家还曾有过婚约,心中懊悔不已,裴少俊此时也高中状元,便前往洛阳寻妻,但李千金因此前被羞辱拒不肯相认。”
裴祁安简直越听越气,在听到李千金拒不相认才缓了口气,急着求证:“故事结束了吧?没有最后了吧?”
“还有,”黎璃说,“最后在儿女哭求下李千金还是原谅了裴家,夫妻团聚。”
裴祁安一口气简直要上不来了。
要说那个姓裴的可真会当个便宜人,私定终身的是两个人,被骂的只有李小姐,李小姐千里相随,而他连说出实情的勇气都没有,那份休书他还真有脸皮能写出来?妻子和子女被赶走,他还能心安理得地考状元?最后还要安排一出故交之女、有过婚约的戏码,把他俩之间的最大障碍裴父给解决了,嚯,终于得到了世俗的祝福,可以毫无顾忌地寻妻去也。
而李千金也真是,能不能把拒不相认坚持到底,为何儿女哭求便要原谅他?儿女没父亲又如何?不能活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有父亲?
最后竟是这个没担当的怂货裴少俊得到了所有,状元及第,名利双收,有儿有女,家庭美满。
再联想到虞樾说的那番话,什么“李家小姐虽是官宦闺秀,却颇有市井气,大胆果决,敢爱敢恨”,呵,原来也是个想跟裴少俊一样坐享其成的主儿。
裴祁安此刻简直跟吃了一坨屎一样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