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真的能靠“爱”捆绑强者吗?
在一切关系与联系结束之前,吟暂时无法给出答案。
但是,在这一刻她又该怎么办?本来与他逢场作戏、彼此消遣就已经算她与虎谋皮了,现在他想要的不止于此,可她早已没有更多的筹码上桌。
她脆弱的脖颈就在他手下,如果她给出的答复不是他想要的……虽然吟在理智和情感上都判断他没有威胁自己的意思,可是……她很害怕。
她的内心之中一直存在对他的恐惧。
无论他现在是多么和颜悦色地由着她予取予求,离开只有他们两个的私人领域,他都是那个残酷的、恶劣的、视生命为草芥的野心家。
他也曾对尸魂界的人和颜悦色,即便那些都是他伪装出来的仁慈大度,可说到底那么多被他一刀一个的同僚们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只是因为他的目标和立场就能被舍弃、背叛、伤害。
而如今,她是真的在哄骗他、利用他、轻薄他、冒犯他。即使他现在因为对吟正向的感情而容忍这一切甚至视为趣味,可当激情褪去、爱欲不再,她所做的事情在他眼中难免从可爱变得可恶。
何况,他现在对她的所有“放任”都有泾渭分明的限制,而他的“给予”真的不需要她支付超出她意愿的代价吗?他甚至承认他的一切行为终究是以他自己的感受为先的。
她像是在用一根细线捆绑一个随时可以主动扯断细线的人,他愿意被绑住只是因为想停留在她身边。可一旦他被细线扯痛了,或者想去更远的地方,他扯断线离开是小事,回过头想把她处理掉可怎么办?这一切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一直如此。
她甚至现在都不知道:他想要的到底是状似平等甜蜜的恋爱游戏,还是她被他驯服成有趣但不出格的功能性宠物。
无论是哪一种,此时此刻她喜极而泣、欣喜若狂、感激涕零、充满等到浪子回头的喜出望外都不会有错吧?
可吟的头脑早已被恐惧占据,既演不出来热泪,也演不出来狂喜,甚至说不出一句话。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走上了一条绝路。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只需要依靠无需给他什么回报的怜惜影响他的决策,后来发现他对自己存在情欲这种明确需要代价的欲求,她那时候本该离开的,她曾经有过逃离虚夜宫的机会和可能性。
当她为了利用他走捷径恢复自己的力量,用假哭、用真假参半的陈情企图放松他的警惕后,她在实际上也只剩下留在这里讨好他这唯一一条路,一条细究起来能否通行全凭他决断的,不能称之为路的道路。
直到现在,他打破了二人之间被她充作保护的巧言令色、耳鬓厮磨,语言内容虽然迂回,对比他往昔虚情假意时却已是真诚至极——可吟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他的真话:
他若是说出已经不再把她当作什么一定要留在身边的角色,她倒是只需要担心他发现自己被利用的报复清算,最多不过一死;可他若是依然紧紧守着她,甚至说出什么“理智也没法回避”之类吟虽然不完全理解但是听起来就还在上头状态的话,吟反而还要继续担心自己骑虎难下的处境。
他现在陷得越深,吟全身而退的难度就越大。如果说一开始在吟的预期里,进行几次无害的撒娇卖惨、逢场作戏后抽身的难度和代价是她狠狠心还敢一跃而下的,现在她却不得不思量自己最后是可以骨折后保下半条命,还是只能恨自己没长一双翅膀不得不活活摔死。
吟很想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可现在直接告诉对方她一直以来的感受只怕就再也没有讨好对方成功、达成自己目的的可能性了,还很可能直接激怒对方,快进到被报复。吟最终还是咬唇把话咽了回去。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哪怕面前的路永远没有尽头,吟也只能一直走下去,一条死路走到黑。
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必须想办法主动把控关系的节奏,或者引入其他可能扭转如今已经死死搅在一起的关系的变量。
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露出一个故作轻松的微笑,伸出手轻轻搭上蓝染碰触着她脆弱的侧颈的手,回归再不应对就说不过去的话题,“你是什么时候得出的这个结论?”
蓝染的目光扫过吟的表情,收回自己被吟碰触的手,手指在这个过程中轻轻抚过吟的侧颈。
“我知道了。”答案显而易见,恐怕就是她因为实验差点死掉的那次。吟收起或许已经被看出破绽的微笑,直接问出自己现在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现在这个阶段,我会是你唯一的答案吗?”
“迄今为止,从今以后,都是唯一的人。”
真希望他在花言巧语。
“可是……东仙要、平子真子、浦原喜助、市丸银、雏森桃、黑崎一护……一定还有我不知道的,他们不是你的答案或者选项吗?这里面一定有人当过你的答案吧?你现在还那么在意黑崎一护……”
神啊,哪怕给她留一个垫背的。
“这些人是怎么被你混在一起的。”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有些无奈,“他们都能作数,你以为我把你放在了什么位置?”他伸手用指节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引来她的目光与自己相对。
吟只是凝视他的眼睛片刻,就被其中不加掩饰的情感晃得移开目光,随手挥开他称不上桎梏的引导,“那还不是你自己决定、随心改变,和我有什么关系?”她还不至于不清醒到把上位者一时的感情看作多么重要、永恒又珍贵的东西。
“你对我,一直都存在一些误解。”
“误解也是理解的过程。你对我就没有过误解吗?”吟反驳得理直气壮,心中却直呼见鬼,他们为什么在讨论这种问题,这是这种情境下该讨论的吗?
完全不想再继续这个危险的话题引出更多并不想听到的真心话,吟趁对方回答之前飞快转移话题:“不过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以前用各种套路和别人交往也不是你的错,如果每次谈话都莫名其妙从轻松愉快变得这样沉重乏味,大家都会困扰吧……我没有不喜欢你的本来面目的意思。”
用天大的胆子说完这堪称pua的话语,吟偷偷抬眼观察蓝染的表情:他脸上没有什么不满或者不悦,但也没有受到影响的征兆。他从容地对上吟的目光,没有半分审视感或者心虚感,只是平稳地接住了吟的一切心思,像一点墨水融入海里,既无波澜,也无踪迹。
也是,一个常年操纵别人的高手不可能被轻易影响,但他也不可能没察觉到自己话语里的不对劲吧?就这么当作无事发生了?
“来日方长。”他只是说着莫名令人安心信服的话语,不再握着吟的手腕而是直接与她十指相扣,重新带着她走向原本的方向。
这场在吟心中引起强烈震荡的突发状况在他那里好像只是一段小小插曲,甚至不会影响他原本的计划——监督吟做脱敏治疗。
有些人的成功或许只是出身家室或者时代红利的副产品,但有些人的成功处处有迹可循。
吟满腹心事地被蓝染牵着走,苦恼于难以在关系中把控主动权的同时,却怎么也忍不住去欣赏这个未来一定会给自己带来大麻烦的人。
吟不得不承认,用任何一个人替换掉蓝染在她人生经历中的位置都不可能带来像他一样强烈的效果。他身上有太多旁人难以望其项背的特质,令人无法忽略、不能忘怀。
即使吟真的能在未来某一天得到全须全尾离开他的机会,在此后的人生里恐怕也只会感叹曾经沧海难为水,再难遇到一个能与他相提并论的人。
虽然,这样危险的关系和人不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实在是好事一桩。
所以,她愿意把接下来的时间当成一场无法复刻、不论结果的人生冒险。不管最后等待她的是怎样的结局,她都想去投入、沉浸、体验他即将带给她的一切欢愉与痛苦。
在最终的审判到来之前,她只管当做自己预支了今后的生机享受当下。
……
人造光源将实验室照得通明,蓝染正站在摆放着许多培养皿的实验台前,手上调配着各种不同成分的培养基。一阵忙碌,培养基被分装到培养皿中,然后放入灭菌设备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