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姨离家,家里又只有他俩,纪时雨照常上下学,李不疾也是。唯一不一样的是,现在上下学他都和李不疾一起,车接车送,果真再和林珩没有任何关系。
他和林珩也回归普通同学,除了必要的交流,私底下也没有进一步的往来。林珩还会占用晚自习的时间帮老师讲题,讲完一遍问大家听懂了吗,但奇怪的是纪时雨没懂也没说,他也会再讲一遍。
林珩对他光明正大,大大方方,纪时雨心存愧疚和亏欠,光是站在那里就只有心虚。他变得比以前更刻苦爱学习,迟嘉给他一个新的思路——想要离开李不疾必须考一个离家远的好大学。
十二月中旬有一场冬季运动会,高三年级组缩减很多项目,除了必须要有的人员参赛外,其余的时间,大家基本上选择在教室学习。
纪时雨他们高二生是必须参加的,在操场有一块固定的班级场地,但像他这种运动天赋为零的人,只能后勤。
李不疾参加了两个单独项目以及最后的接力赛,林珩也参加两个项目和接力。由于高三是最后一届运动会——明年春季运动会高三不参加,所以这次接力赛多了一场,除了同年级之间的比赛外,每个年级选前二名一起去和其他年级前二比,最后整个高中年级有一场友谊大赛。
纪时雨后勤当的很卖力,送水送毛巾还有葡萄糖,谁有比赛他就跟着后勤队伍去送物资,林珩比赛的时候他本想找个借口溜掉,被后勤组长逮住,抓着一起去后勤。纪时雨满操场找李不疾,没有就好,他们没比赛的时候应该在教室。
林珩第二天上午有一场五千米长跑,长跑可不是谁都能跑,后勤组又当拉拉队又当补给站,不停地喊加油,等他路过给他泼水降温,刚开始他还不好意思,后面班级荣誉战胜一切,纪时雨加入其中,加油声差点喊劈了嗓子。
比赛结束林珩第三,前两名是体训生包揽,作为一个长跑“外行”,排名仅次体训生,真的很厉害。林珩跨过终点线,他们班一窝蜂的涌上去,送水、擦汗、扶人。纪时雨反应慢,很快被挤到后面,那么多人送水,应该不用自己吧?
“林珩,辛苦了,请你喝水。”有早对林珩芳心暗许的女生给他送水。
刚跑完喉咙里是散不去的铁锈味,林珩不想说话甚至觉得他们有些吵,摆了摆手往旁边走。
后勤组组长发话:“别挡路啊,别都围在这儿,一会儿还有女子组的三千米,后勤组分几个人去,让他自己走着缓会儿。”
组长发话还是有用,大家散开了点,纪时雨拿着没送出去的水,准备跟随其他几个同学去女子检录处等着,还没抬脚,组长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也不用都去啊,纪时雨你留下。”
“哦,好。”
林珩满头大汗,组长把毛巾递给纪时雨,“你给他擦擦,我去拿一支葡萄糖。”
“哎,组长?!”
怎么能把他和林珩留在一起,纪时雨抬脚跨了一步去追组长,林珩把他拉回来,“水都不给我送了吗?”
伸到一半的脚讪讪地收回来,纪时雨解释:“不是这个意思……”
林珩不欲多说,只说了一个“水”字。
纪时雨赶忙拧开递给他,瓶盖紧紧的,他拧了两次才拧开,第一次没拧开的时候还给了林珩一个尴尬讨好的笑,“给。”
“手软,累。”
这是要纪时雨给他喂,纪时雨慌乱地瞟了一眼四周,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小声说:“那你低头下来一点。”
林珩照做,纪时雨给他插了一根吸管,递到嘴边,林珩张嘴,喝了一大半。
“不喝了吗?”
“嗯。”
刚跑完五千脚步有点虚浮,脖子上的毛巾被他用来擦汗,纪时雨主动说:“回班级休息一会儿吧。”
“嗯。”
两人安静地往班级走,林珩一只手挂在他脖子上,走的缓慢,突然叫了他一声:“纪时雨。”
“怎么了?要喝水吗?”
“不用太躲着我,我不吃人。”
“……”
“都是同学,你见过同学之间避嫌的吗?”
纪时雨低着头看操场的草坪,被踩得皱巴巴,走起路来能明显看到被踢起来的黑色的塑胶颗粒,正是太阳大的时候,烤得他脖子后面都发烫,但他还是觉得有点难过,像是心脏被生生剜掉一块儿。
“都是同学”四个字将他结痂疤痕下的小心思彻底撕开,所有心虚的不敢言说,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被猝不及防曝露在阳光底下,高温瞬间起火,他的苦衷也好,不由己也罢,烧得干干净净。
比他更坦荡的是林珩。
光明正大的爱意付出,被拒后欣然收回,再到不含私情的以普通同学相称,他太光明磊落。纪时雨这种在阴沟见不得人的所有,都太可笑。
他遽然红了眼眶,良久,纪时雨说:“好。”
脚步沉重且缓慢的这一段,宣告他年少时期的第一次心动到此为止。
组长带着葡萄糖跑来,自然而然从纪时雨瘦弱的肩膀接过林珩,葡萄糖被一饮而尽,空盒经由林珩给组长,组长递给他。
他们在前面走,纪时雨跟在身后。
不过同学,同学而已。
至此,纪时雨少年时期的全部心动、心跳和对爱情莫名的幻想,如同一场暗疾,当时以为不过是淋雨后的症状,很久以后才发现,其实沉疴难愈。
少年心事从此深埋地底,再无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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