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究竟是现在才明白早已失去的道理,还是此刻才有对孤身一人的自己的实感,或许二者都有吧。
“我没有家了。”纪时雨如实说,“她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小孩,是两个金发碧眼的孩子,以后,应该是没有我的位置了。”
李不疾开口仿佛说了这个世界上最理所当然的事情:“很意外吗?你和她的缘分只是今天才断吗?不是一开始她抛弃你的时候就应该断掉了吗?”
他好残忍,这些年纪时雨始终不敢承认的东西,他刻意隐藏起来,装傻充愣的否认。疤痕底下最血淋淋的伤口,因为主人的保护机制结了一层厚厚的痂,外人看来结痂了伤口就该好了,殊不知那一层自欺欺人的下面尽是鲜艳如初的伤口。
此时的李不疾用针挑破他坚硬的痂壳,掰开本就裂开的伤口,让已经溃烂流脓的地方涌出更多的鲜血,就是要痛才会长记性。
纪时雨没说话,李不疾本来就是这样不会说好听的话,可是他说的又确实没错,是纪时雨拎不清,是他看不透,但他还是生气李不疾这样说他,他不开心,就很任性,看着李不疾的肩膀,吧唧一口咬在上面。
他真的用了力气,李不疾拽他好几次都没拽动,倒也没有再专门把他丢开,毕竟强行扯开,可能会崩掉他的牙齿。
“纪时雨,你疯了?”
纪时雨咬了好大一口才松开,衣服上面都有他的口水和牙印,李不疾不给他抱了,把他拉开,冷淡地看着他。
他又一副要哭的样子,李不疾握住他的大臂,凶他:“不许哭。”
“你为什么要那样说我?”
“我哪样说你?”
“你说我……被抛弃……”他说出来又好像回忆了一遍,难过得不行。
“我说错了吗?不是事实吗?”
但他又说不出不许李不疾说的理由,他无赖地说:“反正不许,不许这样说我。”
太底气不足了。别人家的小孩受了委屈还可以回去告状,可是他,连告状的对象都没有。或许是考虑到他确实是个可怜鬼,倒霉蛋。
李不疾话锋一转:“纪时雨你到底是谁家里的人?”
他摇头,他不知道,他好像没有家。
“你是我们家里的人。”他说,“我妈把你接回来这么多年,还没有认清这个现实?你今天说你没有家,我妈怎么想?她养你这么多年,一句‘没有家’她怎么办?你是白眼狼吗?!”
纪时雨想到了桂姨,对他只会更好的桂姨,眼泪一颗颗砸下来,他拼命摇头:“不是,我不是。”
他又开始哭了,抽抽噎噎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
他不是,他不是白眼狼。
“道歉。”李不疾冷冷地开口。
“对不起,哥哥。”
他乖得要命,李不疾还是心软了一瞬,绷着冷冰冰的态度,放软语气:“这里就是你的家不是吗?”
他用力点头,他还是有家的,他有桂姨,这就是他的家,他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还哭吗?”
他摇头,再哭的话桂姨发现又要难过了。
他还在微微发抖,李不疾用冷得要死的语气和他说话,又安慰他,他还是没出息地想要李不疾抱他,所以他说:“哥哥,你抱抱我。”
李不疾退开了一点,“乖的话才抱。”
他忙用手背擦干眼泪,说:“我乖。”
李不疾把他抱进怀里,安抚他的后背,下巴抵到发顶,悄悄亲吻无知觉的他,“再哭的话,你桂姨要难过了。”
他在怀里闷闷地说:“我没有哭了。”
泪水浸湿衣服的感觉出卖了他,李不疾没有戳穿他,他抱着李不疾迷迷糊糊睡着了。
哭泣是很消耗体力的,他身体本来就弱,李不疾把他轻放在床上,他闭着眼睛还在微微抽抽,眼角挂着泪,脸上是没擦干的泪痕,李不疾给他擦掉皱巴巴脏兮兮的脸,用热毛巾给他敷了会儿肿得不能看的眼睛,找到蒸汽眼罩,轻轻挂在他耳朵上。
后来李清桂想要进房间被他阻止了,他没说什么,只说纪时雨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