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空,夜色蓝得浓郁近黑。天空中没有一朵阴云,繁星缀满天幕,熠熠生辉,衬着一片深蓝越发如梦似幻。
夜幕宁静而安详,夜幕下的绒毛鸟却觉得如坠冰窟。
眼前的一切,真的不是一场梦吗?
绒毛鸟和陈平都拥有自己的家,如果说,陈平的家的定义是奶奶的话,绒毛鸟对家的定义就是卫琅。
绒毛鸟看着卫琅。它还记得它刚恢复神识的时候,是少年将自己轻柔地抱出来,因为怕惊醒了大魔头被责骂,走路都是蹑手蹑脚、不带声音的。
他费劲力气,将周围的灵气输到它的体内,把自己的衣服给它拆掉叠一个窝。
绒毛鸟那时也还不能传送神识,看不到周围的景象。
其他的记忆都模模糊糊,但是躺在那个小窝里的感觉格外清楚,它觉得软软的,浑身上下都暖烘烘的,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很久。
到能用神识传音的时候,它每天都叽叽喳喳和卫琅聊天。那时候,大魔头嫌弃它吵,把毫无反手之力的它扔锅里,打算煮了吃一只小鸡,还是卫琅及时地发现,救了它,每天把它带在身上,不给大魔头机会。
大魔头会恐吓它,威胁它,但是卫琅会保护它。
虽然卫琅不常说话,但还是认真地倾听它。他明明和自己一起被大魔头囚禁,却还保护它,给它讲很多很多的故事。
在绒毛鸟短暂的、清醒的三个月里,卫琅占了三分之二。绒毛鸟眼中,卫琅像朋友,也像父母。虽然之间的关系定义不明确,有一点却是毫无疑问,那就是卫琅是绒毛鸟的最重要的人,最依赖的人。
对于绒毛鸟来说,卫琅那么好。
但是现在,卫琅对绒毛鸟说,自己和大魔头是一类人,说绒毛鸟的行为没有意义,只是偏执。
小孩子还太小,什么也不懂。眼睛里只有对和错,黑与白。
绒毛鸟所能看到的事实就是,卫琅否定了绒毛鸟所作所为,否定了绒毛鸟自己。
绒毛鸟倒是情愿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可是绒毛鸟想起了一些从未发现的细节,譬如卫琅从来没有给绒毛鸟取一个名字,从来没有呼唤过它,甚至也从来不向它笑一下,好像一直都是它在叨扰着卫琅。
绒毛鸟怔怔地看着卫琅,绝望如同潮水覆盖了它,淹没了它的头顶。
那只小动物在自己的皮囊里蜷缩成一团,这僵硬得无法行动的躯体此时成了它最后的依仗和以为安全的壁垒,它认为这样就没有人看得到,独自一人在心中发抖。
姓名,是某种羁绊。而卫琅不愿意给它这样的羁绊。
绒毛鸟却还想要做最后的挣扎,它颤抖地问:“在卫琅眼里,我们是家人吗?”
卫琅的声音淡淡的,像是冬天湖面上那层薄冰:“不是。”
绒毛鸟肉眼可见地颤抖了起来。
在这一刹那,所有的假面与自欺欺人都被撕碎,它融入了自己的身体,一同沉入了绝望。
它是、毫无必要的拖累啊。
“再见,大坏蛋。再见。”绒毛鸟佯装无事发生得非常完美,“我要自己出门远行了。”
卫琅不说话,即使他看不到绒毛鸟的哭泣,也绝对不会认为绒毛鸟非常平静。
我于你是什么呢?家人吗?可是家人又是什么呢?
纵然是卫琅,也有一瞬间的不解,迷茫地望着绒毛鸟离开的背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卫琅果然没有挽留它啊。
绒毛鸟颤抖地飞了起来,在空气中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朝着离卫琅更远的地方飞走。
背影决然,并不回头。
没有说再见,没有告别,大概就是所谓的永别吧。
哪怕这个结果是他自己一手促成的,卫琅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里涩涩的,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