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芷薇看见这一幕下意识惊呼出声,想让君逑操纵法器救下卫琅。
她面上焦急难掩:“君逑,你快救他!这也太不小心了。”
君逑并没有动作,他看向芷薇:“抱歉,死生有命。我指的不会死去,是不会因为我的测试而死去。并不包括人为的因素。”
幻峰峰主芷薇,于幻术一道颇有天赋,但是却在人心体察上不足。但幻术的精髓却恰在此。难怪芷薇的幻术被扶养她长大的前宗主评价为少了点什么。只是可惜前宗主疼爱她,不忍心点明。
心存美好的理想,总比面对现实的严酷好。
君逑解释了一句,便继续看向水镜中坠落的少年。
徒留芷薇被他的话震在原地:“你是说,他是故意的。”
“怎么可能,他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那个少年可是要帮他啊!”芷薇忍不住质问,“为什么?”
可在问出口的一瞬间,在那电光火石之间,芷薇明白了在哪种情况下其实是可能的。
芷薇想到那种可能性,就觉得如坠冰窟。
因为卫琅是唯一一个在谢晋平前方的人。只要卫琅死去,谢晋平就会是第一名,如果继续往前走,就会通过第一局的测试。所以谢晋平毫不犹豫地拉下了卫琅。
人与人的心性实在差别巨大。在测试中,卫琅愿意伸出手去帮谢晋平;而谢晋平却可能特地把帮助他的人推下悬崖。
但更让人心寒的是,当芷薇扫到周围的修士的时候,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在意这可能性。就连君逑,也保持着漠然的态度。
“如此心性果决之人,大道可图啊。”林奇为了和自己看不爽的人作对,听了她和君逑的对话后,甚至刻意对谢晋平的行为表露了赞赏的神情。
大家都是,怎么了?
芷薇不解又惶恐。
芷薇亲生父亲是归一宗战死的长老,她的养父是归一宗前任宗主,她出身归一宗正统嫡系,本人也是一个非常正派的人。她牢记着归一宗建立的初衷:为了保护庇护乱世的凡人,给所有人一个向上的机会。
而她记忆中的归一宗也还停留在养父在世时其乐融融的模样,她却忘了那已经是近四十五年前了……就连那时也有暗流涌动,只是她一无所知罢了。
但是现在,在她常年闭关之后,眼前的一切已然与她的理念与她的道义相违背。暗流汹涌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
芷薇再迟钝也能察觉异样。但她现在没时间在乎这些,更重要的是那即将逝去的生命。
“君逑,求你,救救他。”芷薇的道心欲裂、摇摇欲坠,她下意识地向如今她最能信任的人求助,“算我欠你一次,好不好?”
“何必呢?”君逑疑惑地看了一眼芷薇,瞥过她糟糕至极的脸色和神态,继而看向水镜里的少年。
君逑若有所思,坚持着自己的判断:“也许没有必要……再看看吧,他应该不会死。”
*
狂风打在卫琅的脸上,他的发丝被吹得凌乱,他整个人飞速下坠着,落下百米外的深渊。
偶尔有几个体力耗尽、趴在石梯的人抬起头,看见下坠的卫琅,充满惊恐,试图拉住他,但他们连自己站也站不起来,只能做无用功。
卫琅下落得实在是太快了。石梯本来就是悬在半空中的,这样掉下去通常来说只有一个结局,就是血溅满地。
那样会很好看吗?会像一朵盛开的花吗?
红色的花儿,应该是好看的吧。
也许是因为飞速的下坠让卫琅产生了一种生命也像如此、正在流失的错觉,他难得地精神恍惚地想起来,他没有见过多少花朵。
那些欢声笑语,那些盛放的鲜花,他通通都没有接触过。
它们真的存在吗?还是只是他的幻想?
江陵对他去看看这世界。
他看到了地狱一样的人间,这才是现状吧。
下坠时,狂风凌厉如刀,割在卫琅的身上,体内的平衡彻底断开,鲜血喷涌而出。
如果这种生命流逝的错觉是真的就好了,这样就可以终结一切了,但这并不可能。
卫琅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他清楚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就像流水蒸发、太阳东升西落那样自然,而又不可避免。
因为那就是天命。
无法违抗,就只能走上既定道路。
不论是断手断脚变成血糊糊的一团,亦或是被过路人救下,他现在都不会死,只会平添痛苦。
痛苦没有什么,死亡没有什么,活着也没有什么。
卫琅的目光高悬如明月,此刻却难以避免地带上了丝丝茫然。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想死。
他以为自己是一个早已对生活全无期待的人。但此刻,在急速地下坠中,他心中却明确地出现了抗拒。
死亡有什么不好吗?生命有什么值得你留恋吗?
这世间对你来说,有并非地狱的地方吗?
卫琅在心底,质问着自己,眼中的茫然越发深刻。
多少人面临死亡痛哭流涕,尊严尽失。卫琅以为自己不会这样。
但在这样的下坠中,这样接近死亡的地方,他却抱有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