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容止父亲、天行皇帝死去或许很困难,但让容止得到皇帝的认可,名正言顺地继位应该不难。当时他们都这么以为。
可为了增强成功的把握,江起澜要拖更多人下水。
他说服了容止,又沟通了摘星楼,联合了四王朝——临渊王朝整个朝廷,初决王朝三家,加上天行的皇子容止,用古时的卷轴定下了契约书。
集结四王朝之力,人造天道。
而作为代价,其余的王朝都要帮助容止登位。
容止所说的方法对资源消耗甚大,即使以四王朝的财力也只能尝试一两次。对于人选,他们一定要慎之又慎。
瀚海花朝节,四王朝的人一同密谋。
“孩子,必须是孩子。”临渊的一位大臣笃定道,“只有尚在胎中、仍有先天之气、没有世俗念头的孩子才有可能容纳天道,才能人为地让他适应天道,与天道契合。孩子的潜力是无限的。”
这个想法得到了大半人的支持。
“孩子?”初决的皇后谢锦萱想起了什么,看向江起澜。
江帝举行大婚不过半年,此时恰逢其皇后谢舒茵怀胎三月。
江起澜收到了她的目光,开口:“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就用我的孩子吧。”
多少代的优化与结合,多少天材异宝服用,他的孩子,一定天资卓绝,远胜于其他人。
江起澜面无表情地说出一番话。
周围人虽然有哗然,但很快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听到他们的话语,容止微微一冷。当年江帝拜访初决,与江后互相一见钟情的佳话流传四国之中,他未曾料想江起澜做决定竟这般果断。
少年容止终于明白自己的弱点在哪里了,他远不及这群人的疯狂。他还远远不够……
“我去和舒茵说。”江帝未有半分犹豫,向外走去。
在江帝走后,谢锦萱从商议中回过神,想起什么,急急忙忙追着他的步伐,而韩霖追着谢锦萱的步伐一同往外去。
江后谢舒茵在看花,她一面捂着肚子,一面笑着。
“舒茵。”江起澜的手抚在江后的肚子上,感受着这个孩子的跳动,“能不要这个孩子吗?”
谢舒茵:“什么?为什么?”
江起澜言简意赅地说了理由。
谢舒茵愣愣地盯着江起澜,一时间没有回过神。
花朝节万花绚烂,如锦如绣。因为江后喜欢花,于是满国都全是花。
如此春意盎然,却抵不住寒意。
谢锦萱急忙赶来,看到这一幕上前,握住姐姐的手,声泪俱下:“这样做实在情非得已……”
谢锦萱实在是个狠人,说起话来情真意切。而谢舒茵迷茫地问:“有什么原因吗?”
“……我修士追逐成仙千百万年,只差这一步。这是不得不做的牺牲。”韩霖不知江起澜到底说了什么,只不断变化试探,先给谢锦萱探路。
谢舒茵的脸色越来越差。谢锦萱咬牙,立刻跪在地上,冲震惊的谢舒茵道歉:“只有姐姐的孩子,才能帮助我们。其他都不行,这是天道的选择……”
谢锦萱说了一堆,无非是这样多么迫不得已,又多么必要。
谢舒茵自小信任这个妹妹,渐渐被说动,却痛苦异常:“真的吗?必须这样做吗?”
她的动摇在她接近自问自答的反问中显露无疑。
傻子。
谢锦萱垂下眼眸,眸中有轻蔑。
继而她抬眸,真诚地看着姐姐,给出最后一击:“是啊,必须如此。为了成仙,我们不得不牺牲。姐姐,我们不是为了个人的生活而努力,只要献出我们的孩子,成千上万的修士都能飞升……我们在为万千修士谋福祉啊。”
这么美好的初心,能造成什么罪恶的结果呢?
大义压到谢舒茵身上,她不能动弹:“可是、可是……”
她不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她知道牺牲一个孩子为了全修士一定是合理的,但这是她的孩子啊,是她和江起澜的孩子啊。
谢舒茵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江起澜。江起澜脸色淡淡的,并未言语。
谢舒茵却自觉得到支持,满脸苍白地冲他笑,然后对妹妹说:“好吧,这是为了大家。”
谢锦萱表面感动异常,心里却知道,这一切都是放屁。
什么全修士的飞升、什么谋福祉,这一群人绝大多数纯纯粹粹就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长生不老、力量永恒。
不过,既然结局一样,那她也不算骗人。
谢锦萱握住姐姐的手:“何况,这个孩子本来也不一定能活……”
“什、什么?”
*
在谢锦萱的半哄半骗下,谢舒茵放弃了她的孩子,让他作为天道的承载体。
在此之后,四王朝合力建造白帝城,耗尽天材地宝孕育胎儿。
摘星楼那位不出世的医师惊喜地发现,江帝和江后的孩子果然潜力巨大。
他们不断根据胎儿身体状况调节药方,甚至借诅咒之名,隔绝江后,借口治病来更好实施方案。
日子一天天过去,所有人看谢舒茵的肚子,目光都有狂热,因为他们知道,那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这尘世的“救世主”。
这是无论是为了私心,还是为了公义,那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可能的将来。
于是,在所有人的企盼中,那一天终于到来,孩子即将出生。
谢舒茵握着江起澜的手,努力冲他微笑,闭眼陷入昏迷。
“为什么要这么说?”看着昏迷的谢舒茵,江起澜很久之后问。
韩霖一言难尽地瞥了眼江起澜:“你就直接这么和对方说,你要取走她的孩子?”
“有何不可?”江起澜说。
谢锦萱笑着煽风点火:“江帝不要不相信,你如果这么直接说了,不加以修饰。我的姐姐,绝对不会如你所愿的。”
江起澜眉头皱起,似乎不相信,然后眉头又松开:“她愿不愿意,也不重要。”
谢锦萱对江起澜叹为观止。
那一天,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江帝亲自从江后的腹中取出了那个孩子,他满手鲜血,打开了炼器炉。
那个孩子啼哭着看他,冲他伸出双手,他看那个孩子,毫不犹豫,把他放到了炼器炉里。
炼器的炉火在烧,尘世一切都映照在滚滚的火中,一如映照数不尽的罪孽。
谢锦萱和韩霖对视一眼,江起澜看着火焰,神情薄凉。
韩霖忍不住问江起澜:“你不会犹豫吗?”
“有何犹豫?”
我思慕天之高远、地之宽阔,念时间长河之永无止境,不愿如蜉蝣朝生暮死,唯愿与天地一争高下。
仅此而已。
至于在这路途中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君逑看着江起澜的表情,想,江陵后来的神情与江起澜此时有五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