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扶住西宥,他的手瞬间被血染红,他发现她的手在抖。
她怎么可能发抖呢?!
于文记起沈远扬私下同他说的话:“西西悍不畏死,这是最头痛的。”
西宥稳住步伐,再次杀向源源不断的越人。
于文不由观察起西宥来,她的身法一如既往精湛,剑法凌人几乎挑不出一点瑕疵,唯一可指摘的,便是那不再大开大合的招式了。
往日西宥那可都是抱着你若杀不死我那我就杀死你的态度面对敌人的,她仗着自己速度够快,从来不留防手,那破绽真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就好像明晃晃的挑衅。
两人再度败退,西宥听见风中传来的阵阵叫好声,那别庄里的人还不知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过他们的天上人间,她有她的人间炼狱。
手臂被划开一道口子,西宥咬牙击退敌人,她不再年少气盛,而是叹道:“我该把你送进别庄的。”
她好像护不住世子文了。
就好像她没能护住贺大哥一样。
西宥忆起贺执墨,泪水瞬间涌上眼眶,她握紧了剑,久违地想要与对方死战。
越人围了上来,西宥不顾一切横剑,眼眶似染了血一般,她不恨于文引来越人,她只恨自己的扇子不在手中,不能多杀一人为他们铲平前路。
过了今夜,她怕是再也不需要千机线了。
“沈姑娘。”于文大手一伸揽住她的腰,她往前冲的动作被拦了下来,他的声音落在她耳边,是轻叹,“害怕就闭眼吧。”
西宥眼看着那一排的人头落了地,她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唯有空中染了血的银丝在飞扬着。
这便是那用来织了布的千机线的真正用处。
“沈将军若是能看到姑娘今日这番举动该是欣慰极了的。”
于文轻点西宥身上的几个穴位,犹如在放出一头猛兽,他的声音颇具诱惑性:“去吧。”
他终于理解陈臻他们让西宥回来除掉寂的那种心情。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捍卫你想捍卫的道。
去吧,去杀了他们,让越人永远记住你沈西宥的威名,直至碧落,直至黄泉。
*
席内,王逸林信步走着,每走一步便有一诗句自他口中而出,坐着的人拿着笔在记着他作下的诗,即使已经做到写得足够快也跟不上王逸林作诗的速度。
王逸林停下步子,眼神轻蔑地扫过坐下众人,尤其在王家大公子身上停留了许久。
无人开口,也无人敢呼吸,他轻笑,“久不作诗,余一时兴起便多言了些,望诸位海涵。”
众人嗫嚅着不知所言,这时有一人闯入了席间。
他来到陈臻身旁,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陈臻和李择言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陈臻看了眼王逸林,表情沉重,他说:“是柚子。”
陈臻等人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就走了出去,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别庄护卫走了进来,解了他们的惑:“别庄外有刺客,还请众位莫要离开此地。”
李择言急匆匆跑出去只看见漫天的血雾,那娇小的人背影孤傲,一人一剑为别庄画下了结界。
他当即心神具颤,红着眼拔剑冲上去,“柚子!”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1]
陈臻所带暗卫收到指示瞬间倾巢而出,他仍觉不够,去马上拿了把剑也冲了上去。
王逸林和周安鑫到处找着剑,最后在不知谁家马车上找到一把长刀,两人骂着不肯让,完全没有先前的文人风骨。
实在争不过,王逸林遂放弃,又去其它马上搜,还真让他找到一把弓箭,他于是马不停蹄奔向友人。
李择言吼:“你内力怎么回来了?!”
西宥抽空回他:“我身边有老鼠。”
周安鑫狂冒冷汗,“那你还不快点把老鼠抓起来!我怕老鼠!”
王逸林射出一箭,遥遥喊道:“怕就把刀还我!”
陈臻提剑砍向周安鑫身后的越人,无奈极了:“你们商量好再来行吗?”
西宥见于文一直不出声,大喝一声为他找场子:“都给我让开,世子文还能再杀一百个!”
李择言跟在后面骂:“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能把他们都杀穿!”
西宥笑了,是旧时模样,于文发觉自己竟怀念起从前,那个有着沈姑娘明媚笑脸的从前,他终于明白是什么变了。
*
西宥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将军府,她身后蔓延了一地的血,下人们都吓了一跳。
她走回自己的小院,看见负手而立的沈远扬,她快步走过去,“爹。”
沈远扬转过身,他盯着她看了有一会,最后他叹气道:“有人想见你,跟我来吧。”
西宥跟着沈远扬来到演武场,她脚步一顿,不肯再走了,她是打心里抗拒这里,“爹,是谁要见我?”
沈远扬目光沉沉,仿佛回到西宥将贺执墨处决的那晚,又仿佛回到那个西宥拉着他的袖子说要换下白裙的深夜,他知道她心里有道坎,若是迈不过去她将日渐枯萎。
单梧走下演武场来到西宥面前,她的目光在西宥的红裙上有所停留,她说:“是我。”
西宥抿唇,拳头不由自主握紧,看见单梧的那一刻她唯一想到的就是至暗时刻伸出的那双手,自那晚过后她再无颜见单梧。
“梧姨。”她道,眼皮低垂着。
单梧不由分说塞给她一杆红缨枪,她愣愣地看着怀里的长枪,只觉不仅身上在滴着血,这红缨也在往下渗血。
单梧摸她的头,“我来授你单家枪法,岁岁,你可愿学?”
西宥愣怔地看着单梧,等回过神来她的眼眶早已被泪浸湿。那一刻万籁俱寂,有风拂过她的面庞,她如此感受着,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