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护肃已经很老了,老到已经很少做梦,可这一次他做了一个梦,他清楚地知道这是梦。
“你要为我们的族人报仇!”他老娘声声泣血,似是看出他的犹豫,她毫不犹豫撞向那尖锐的刀锋,就这么逼着他做出选择。
“报仇!”
她临死之前还在喊着报仇的话,徒护肃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
有滚烫的鲜血溅在他脸上,那是他母亲的血。
徒护肃从梦境中苏醒,大梦一场,他惊尤未定。
李择言听到身旁人不甚平静的呼吸声睁开了眼,这些天来的相处让他对这位老将军有所熟悉,于是关心道:“前辈做噩梦了?”
徒护肃垂眸,低声应道:“嗯。”他情绪不高。
两人被反捆双手丢在一间屋子,冬日里寒气逼人,他们身上的衣物并不能很好地御寒,看起来处境并不算好。
李择言笑了笑,“我有一位好友曾说梦都是反的,不知道这句话能不能安慰前辈。”梦见自己把白裙弄脏被沈远扬下令再不能出府的西宥如是安慰自己。
徒护肃低垂着头,他能感觉到李择言的好意,也许是被他的心态感染,也许是他的话语触动了他,他继续了这个话题:“我梦到了一位故人。”
李择言:“还活着吗?”
徒护肃摇头。
李择言一听更开心了,“人一旦要死脑子就会犯糊涂,所以没必要把他们的话当真,这是我另一位好友说的。”看遍各种志怪小说的安厚存如此总结。
徒护肃偏头看李择言,他早已垂垂老矣,面前这人却还正年少,时光当真是把无情的刀。
他没什么情绪,只是问:“你好友还说了什么?”
李择言想了想,弯唇道:“她应该会说些让我洗好屁股等她的话。”
他这番话过于惊世骇俗,徒护肃不禁侧目,“夫人?”
李择言摇头,徒护肃又问:“情人?”
李择言失笑,“不是前辈想的那回事。”
徒护肃又低下头,淡淡道:“哦。”
没过多久,他冷不丁来了句:“床上?”表明了他的锲而不舍。
李择言:“……她等着打我板子呢。”
“哦。”
李择言靠在墙边听了会儿外头的动静,见徒护肃还是那副垂头丧气样,忍不住宽慰他:“前辈放心,应该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徒护肃心知肚明这人不会来这么快的,甚至在被解救之前还会有第三个人过来陪他们,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问:“何解?”
李择言微笑,“因为我饿了。”
他真的饿坏了,大月人已经好几天没按时给他们送饭了,也许是有什么事绊住了他们,冥冥之中李择言就是有这种感觉,而且最近这个感觉更加强烈。
徒护肃无语。
李择言突然把耳朵贴着墙,他的动作引来徒护肃的注意,他欲言又止,想说你再忍忍吧救你的人还不知道在哪个坑里躺着呢,可是还不待他开口,就见李择言一脸兴奋。
“来了!”
话毕,门被大力踹开,徒护肃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抓了起来,他在一片混乱中看向李择言。李择言双目放光,犹如饿了十天的狼。
不是,你神算子啊?!
*
出发之前,西宥仔仔细细考虑了营救李择言这一计划的可能性,她掰着指头数,硬是看不出一丝可能。
大月人要么拿他们来和她谈判,要么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就地正法。
可她既不想和他们谈判,还要把他们赶出西北。
所以李择言是必死了么?
底下一群人献计的献计,写字的写字,西宥撑着下巴,叹了口气。
孙宪忠写得太认真,西宥丢了个眼神过去,问:“你写一天了,有没有写到营救之法?”
孙宪忠点头,西宥嘿嘿一笑,倒是想听听他还能扯出些什么笑话来,“且说来我听听。”
孙宪忠装模作样往前翻了几页,然后又翻了回来,轻咳一声,说:“人道举大义者必受磨难,古有王卧薪尝胆……”
孙宪忠之乎者也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让一帐子大老粗们听得脑瓜子生疼。颜途鲁听了一阵,实在没忍住,遂喝道:“讲结论!”
孙宪忠把书一合,“故他们虽死犹生。”
伍副将撸起袖子就站了起来,你小子,讲半天就是要他们安详赴死?!果真是个书呆子骨子里没有半点血性,和朝廷中那些只看到利益的人没有丝毫不同。
西宥不语,只抬手控住那些摩拳擦掌要给孙宪忠一个教训的人,“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