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朗之是卯时被人叫醒的,他看着凌乱的床铺,散落一地的衣服,什么都明白了。
他昨晚喝的酒,被人下了药。
这个下药之人是谁,亦非常明白不过。
“快要到当值的时间了。”楚问嫣低垂着眼帘,不敢看他,“我怕你迟了,上峰会怪罪,只能叫醒你。”
姚朗之扶着额,头疼地闭了闭眼,想到凤婵音和凤家,只觉得头更疼了。
他这样不言不语的,楚问嫣猜不出他的心思,明显不是欢喜就是了。
但事情既然已经做了,楚问嫣就不后悔,她捧来一套衣服,放在床头:“我叫枫青给你取来了换洗的衣物。”
姚朗之终于有了反应,他一边换衣服,一边道:“你无须这样做,也不该这么做。怡香楼和别处不同,你这样做,会坏了这里的规矩,管事的会不喜。”
楚问嫣以为他是在关心自己,心里的忐忑终于消了下去,上前替他更衣,不在意道:“老鸨收了你一大笔银子,心里乐着呢,她知道我和旁人不同,不会多管闲事的。”
姚朗之心情更复杂了,喂饱老鸨的银子,不是他出的,是凤婵音出的。
姚家不许他和楚问嫣来往,他打点在她身上的银子,都不能走公账,全是从私账里走的,而且还不能一次性花销太多,不然父母会过问。
能喂饱欲壑难填的老鸨,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短时间之内,他根本拿不出来。
其实他也很好奇,凤婵音是怎么拿出这么多银子的,最后只能归结于凤家巨富,给子女的日常花销也异常丰厚。
他能看出来,凤家子女虽多,但他岳丈最宠爱的还是凤婵音这个女儿。
凤婵音在凤家的地位,简直可以用霸王来形容,家中的兄弟姐妹,就没有一个不让着她的,凤丞相和安氏不仅不会责怪,还会帮她撑腰。
偏爱得极其明显。
姚朗之身为姚家的独子,都没有她的待遇,起码,他是不可能指使兄长替他夹菜倒酒的。
想到这里,姚朗之不由得笑了一下,觉得凤婵音在凤家的时候,比在姚家的时候可爱百倍。
楚问嫣替他系扣的手顿了顿,不明白自己哪句话逗他笑了。
他不是因为她的话而笑的。
楚问嫣心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非常地强烈,非常地清晰,非常地,坚定。
他在,想别人。
就在刚才,在此刻,就在她与他说话的时候,就在他们才做了最亲密的事的早上。
他的心里,在惦记着别人。
楚问嫣心里既嫉妒,又悲凉。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迟迟不来见她,怪不得他对她越来越疏离。
一切早已有迹可循。
他醒来时没有责怪她,她还以为之前是她猜错了,以为是她自己疑神疑鬼,还后悔给他下了药。
原来,她没有猜错。
原来一切都不是她疑神疑鬼,而是确有其事。
他违背了他们之间的誓言,他,爱上了别人。
除了愤怒与悲凉之外,楚问嫣的心里,竟还有一种石头落地的踏实感,好似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现在,不过是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他是大家公子,他是前途无量的状元郎。
而她是什么?
是永不可赎出的贱籍,是万人唾弃的犯官之女,是流落烟花之地的风尘女。
她和他,早就没有成为夫妻的可能了。
他不会明媒正娶地迎她入门。
她也不可能成为他的正室嫡妻。
她和他最好的结局,就是她成为依附他而生存的妾室,或者外室,更甚者,就像现在这样,不妻不妾的露水情人。
没有关系的,楚问嫣告诉自己,你已经这么卑贱了,留不住他的心无妨,留不住他的人也无妨,只要留住他的一丝怜惜,就足够了。
只要还有一丝怜惜在,他就不会丢下她不管。
这就够了。
她要的不多,她只要这么一点点的怜惜,支撑她走完下半辈子,就足够了。
“是我说错话了。”她揽住姚朗之的腰,“是我说错话了,是吗?我让你讨厌了。”
她自厌地笑道,“我在沾沾自喜什么呢?我和旁人有什么不同的?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朗之,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
“我就是太害怕了。”
“你心里,有人了是吗?我知道,你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姚朗之心中一震,说不出话来。
楚问嫣一点都不意外,慢声细语地推测道:“她一定出自高门大户,身世清白,她一定才情品貌皆不俗,才能让你心动。”
“我好害怕,我没有和她争的余地,一点都没有,她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你的妻,为你生儿育女,跟着你出门交际,可是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