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悲风自然知道鬼市的出口,带着松草在长街上绕了一圈,到了一条小巷的尽头,这是条死路,平时不会有人过来,显得相当凄静,松草探头望井下看了一眼,发现这并不是一口枯井,井中清水盈盈,泛着一股森森的幽寒之气。
松草收回身,问:“若是鬼市中有人知道这口井,不就可以随时返回人间了?”
许悲风笑着摇头:“非也。井中涌出的是极寒之水,正是为了阻挡鬼魂返回而流淌的,人触之只会觉得寒凉,但鬼魂是极阴之体,触到水时整个魂魄都会瞬间被冻结成冰,最坏时还有可能魂消魄散,再也无□□回。因此,返回人间的出口虽有那么几个,却都非鬼魂能够突破。”
松草突然问:“那你又是怎么突破地府的重重围堵,回到人间的?”
许悲风再次笑着回避了这个问题,轻描淡写道:“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晚了,说不定胡如玉找你该着急了。”
这人还真是固执,这么绝口不提,他在地府的那段日子究竟都经历了什么啊?
松草想着,却退后了一步,迎着许悲风错愕的目光,定定道:“你先跳下去,然后我再跳。”
想起上次他在井边对唐松草做了什么,许悲风顿时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次我肯定不会再推你了……”
见松草神情坚决,许悲风当下认了输,站到井边率先跃了下去。
许悲风转瞬便落入水中,松草却始终没有等到入水之声,许悲风就如一滴水消失在了水中,悄无声息,水面竟连一朵涟漪都没有泛起,仍是平静无波的模样。
然而松草再低头去看,瞧见了井水那头的许悲风朝她招手示意,他的背后已是繁星满天。
真是神奇。
松草来到修仙世界见过不少神异之事,却都远不如碰到许悲风之后遇见的奇异。
松草起了几分玩心,抱着“不破匣”退后了几步,做了一个小小的助跑,才一跃跳入井中。
入水的瞬刹,松草感到周身都被井水挤压,但窒息感几乎只是一息,她已从天空落下,她听见了虫鸣,感受到晚风,随即她在那片稀疏却极深的香樟树林稳稳落地,银月高悬。
松草最初化身为人时就是这样一个相似的明月之夜,她从前认为她在飞船上看到的就是这世界的一切,但当她拥有了身躯,站在大自然的林中时,她才第一次明白曾经的感受多么狭隘,她能触摸,能闻到花香,月光落在她的身上,她从那层并无重量的银纱上第一次感受到“温柔”。
松草不由眨了眨眼睛,刚想走向不远处的许悲风,头皮却传来一阵牵扯之意,她微微扭头去看,发现原来是她落下的点不够好,垂下的树枝勾住了她梳得很高的元宝髻的上端。
这……
松草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刚才只是碰了一下邹青的胳膊,把运气稍微分给了他一些,让他在他们回来之前少碰到些麻烦,不过是运气和心境略有起伏,她就碰上了这样不走运的小麻烦。
她之前也曾在离开宗门时,也将好运分给过王玉润,那时她就很幸运地没有碰上什么麻烦。不,说不定遇见许悲风就是一个大麻烦?
松草一边心中思忖,一边抬手去解那纠缠,但因位置不好,她越是解,树枝反而把她的发髻勾得越紧,她越是没有耐心,枝叶与头发就缠得越牢。
修仙者怎么会被一根小小的树枝困住?
松草再次抬起手,却是打算果断地以灵气削断那一片被缠得越来越紧的头发,许悲风急忙叫停:“且慢动手,让我来帮你!”
许悲风走到松草的背后,他的影子将月光遮挡,笼罩住松草,他观察了一会,道:“头发和树枝缠得比较紧了,可能要先把你的发髻解开才好理顺。我替你把头发解开,然后再梳起来好吗?”
松草碍于发髻,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许悲风先着手将绑在发髻上做固定的珠串小心翼翼地拆掉,放下长发,随即再轻柔地用手一缕一缕地梳顺她的长发,将毛糙的地方和枝叶分开。
在做这些时,许悲风生怕扯痛松草,动作小心翼翼到了缩手缩脚的地步,像是捧着随时会碎的宝贝。
当他轻轻地拆解发结时,松草发间淡淡的冷香如幽影般不断向他袭来,若有若无,忽隐忽现,让人难以直接忽视,想仔细去闻时那香气却又随之消失,许悲风觉得喉咙有些发痒,干脆闭了气,不再去闻那个扰人心神的幽香。
当终于解开发结,许悲风大大地松了口气。若再纠缠下去,他的手只怕就要控制不住得开始发抖了。
松草等了一会,见许悲风没有动作,微微偏过头,迎着月光问他:“许悲风?已经解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