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色身影出现在殿前,专属于大昌帝王的仪仗威严得让人不敢直视。
院中所有人纷纷下跪,姜樾之也不例外。
直到一双蜀锦金龙游云朝靴停在她眼前:“靖国公的女儿?”
“小女姜樾之参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她脖颈纤长,低眉顺目,如云墨般的发髻中,那只玉兔显得灵动可爱。
“今日进宫来给皇后请安?”
“回陛下,家中祖母挂念皇后,又因身子不便,特让臣女前来问安。”
孝渊帝单手背在身后,点了点头:“老太君年迈,思念女儿理所当然,皇后寿辰将至,朕特许回家省亲,以慰母女相思之情。”
姜樾之不敢冒犯天颜,跪着道:“陛下圣明。”
“起来吧。”
孝渊帝开口,身后的赵嬷嬷连忙将她扶起:“多谢陛下。”
姜樾之站在他面前,身量已到他的下巴处。孝渊帝年过四十,已没有少年的意气风发,但威严肃穆,饱含人到中年的沉稳。
“你也已经长得这般高了,还记得你站在小五身边时,瘦瘦小小一个,朕那时候真害怕靖国公独女就这样折在皇宫里。”九五之尊语气温柔,就像家中长辈一般闲话家常。
姜樾之不敢直视天颜,尊敬道:“在皇宫受陛下照拂,风水自然养人。母亲也曾说我出生时便比旁的孩子瘦弱些,每日让三位奶娘轮流照看。直到来到皇宫,身子骨才渐渐好了起来。”
孝渊帝但笑不语,望着她发顶中的玉兔失了神:“兔子啊,见到你,便想起了小五。她生肖兔,从小便把自己当成兔子看,春猎时遇见的野兔都拦着朕,不让朕猎杀呢。”
“五公主生性善良,臣女也受她庇护多年,心中十分感激。”
孝渊帝忽然笑出声,意味不明,让姜樾之隐隐有些发寒。
“所以,你今日才会特意进宫一趟。”
语气肯定,不带一丝疑问,果真是一代帝王,心机深不可测。她们这点小女儿心思,如何能瞒得过他?
姜樾之闭口不言,既然该看的东西已经让该看的人看到了,她就不虚此行。
姜樾之没去看他的表情,不过心中也猜到几分,想来五公主所求之事,陛下心中早有决策,只是时机未到。
果然,不需片刻就听上方传来孝渊帝的声音:“你回去告诉小五,她所求朕会满足她,也让她放宽心,她永远是朕的女儿,大昌的公主。与其他公主一视同仁,让她切莫妄自菲薄。”
姜樾之轻轻颔首,应了声:“是,臣女定然将陛下的话带到。”
五公主所求,不过是同那方家和离,她堂堂公主,怎么可能为区区一介校尉守寡。
前朝帝王迂腐昏庸,定下若郎婿辞世,妻子需守其室以全二人之缘,守节以终其身,不得再嫁的规矩。彼时对女子要求苛刻,女郎们却无力反抗。
昔日国家昏庸,对外敌以怀柔政策对抗,一忍再忍,百姓民不聊生。而有荆东祁氏,不受压迫屈辱,揭竿而起,挥兵起义。
天下大势就此改变,祁氏不论男女皆扛起兵刃上阵杀敌。先帝生母,即懿贤先皇太后中年丧女,痛惋哀恸,着下令之后废除前朝之陋习,女郎们应获得平等尊重礼待。
只可惜,前朝思想根深蒂固,大昌当今百姓之中,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如此。天下女郎能有这般待遇的,只有皇室公主们。
皇室公主们随心所欲,那位年过半百仍然日夜笙歌的惠安公主,及那位尊华无双的九公主,便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祁元意不过是想与亡夫和离,便是再简单不过的想法罢了。
姜樾之也劝过她,让她进宫与陛下表明心意,只可惜五公主太过怯弱,对父皇更是抱有畏惧之心。因此求到靖国公府,让姜樾之找个机会在陛下面前提起她。
可姜樾之亦有自己的难处,五公主的婚事乃皇后钦点,这件事她不能主动提起。只好想到这玉兔之法,让陛下想起五公主来。
只是没想到,姜樾之这点小心思,一点也瞒不过陛下。
孝渊帝:“时候不早了,派人护送姜娘子出宫。”
“谢陛下。”
孝渊帝方一抬脚,又想到什么似的顿了顿。
赵嬷嬷瞬间感到遍体生寒,颤巍巍抬眼,陛下那双眼睛就这样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意味深长且带着警告。
赵嬷嬷也是宫中的老人了,瞬间就明白这是陛下亲自给她的警告,今日之事,不得去皇后身边嚼舌根。
于是她将头埋得更深,听见那脚步离去时,紧绷的心才算放下。
“走吧。”姜樾之道。
赵嬷嬷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才跟上她的步伐。
才要出凤仪宫,迎面又撞上一人,那人身着华服,面上一如既往的倨傲,见到姜樾之表情冷淡下来。
见到那人,姜樾之心中又是一颤,连忙屈膝行礼:“参见九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