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回应,四下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谢阮按了按身后的软垫,终于意识到这里好像不是剧组的休息室。
懒人沙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架样式复古的美人榻,她身上松阔的棉质休闲服也变成了拍戏时穿的那件月牙白旗袍。
谢阮抬手拨开脸侧的碎发,腕上有什么冰凉的物件触在额前。
手腕一翻,翡翠在夕阳的余烬下散发出通透纯澈的光。
空气里滚过南方小城夏季独有的湿热,腐蚀着上了年份的窗柩。院中遮阴的大树向下延展枝丫,托起晒蔫儿的蝉轻轻搭在窗框边。
谢阮伸手把窗户向外又推了推。
她瞥了眼半死不活的蝉,径自透过这扇窗打量起花团锦簇的庭院。
盛开的月季从明黄晕染至金红,犹如火焰中心最炽烈的那一簇,生生不息。
视线从花海逡巡至一旁通往未知的门廊,在一张距离她三五米远的石凳旁,碎裂的残阳投下些许光影,模糊勾勒出几笔形状。
像是一个人影。
谢阮心口一跳,微微屈起双腿,试图往远离窗户的地方挪动。
余光里,人影似乎跟着她动了一下。
谢阮于是只移到塌边便停了。
那人在暗处盯着她,谢阮轻眯起眼睛,妄动可能打草惊蛇,她得尽早寻一件趁手的防身武器。
谢阮装模作样地揉揉膝盖,随后平静地收回视线,垂眸拨弄起胸前的珍珠盘扣。
在她试图拆下第二颗珍珠时,石凳旁的影子晃了两下,失去了踪迹。
第二颗珍珠缝得很牢,谢阮甚至摘了头上那支镂金嵌玉的发簪,打算把东西从银质底座上撬下来。
但依旧没有成功。
不过好消息是,她将底座锋利的四周都拉了出来,扎在指腹上有很明显的刺痛感。
谢阮捻了捻指尖,似是妥协,继续安分地躺回软塌边,慢慢合上了眼。
视觉闭塞的刹那,听觉无限放大。
虚空中隐约响起一道铁器剐蹭过地面的嘶鸣。
回廊拐角处,隐匿在深朱红梁柱后的人见状,拖着东西放心靠近,蹑手蹑脚走到了窗下。
与此同时,谢阮察觉到对方的呼吸,比压抑的空气更加黏稠,令人作呕。
掩在身侧的手捏紧了发钗。
内心的怪异和不适终于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轰——
迅疾而猛烈的风擦过耳骨,谢阮双眼紧闭,有几个瞬间,耳鸣掩盖了所有声音。
高度紧张之下,时间逐渐变得模糊。
良久,有什么茸茸的东西冷不丁蹭到她蜷起的手指。
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随之消失,悬停已久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谢阮睁开眼,簪子啪嗒滚落在地上。
她撑着胳膊坐起来,汗湿的手心在软垫上留下湿漉漉的掌印。
谢阮鼓起勇气扫了眼方才发出巨响的方向,只有一只死掉的蝉趴在窗台上,汁液横溅,死得不怎么体面。
应该是被什么重重按压过,又经历了反复的辗轧。
先前被强制压下的恐慌触底反弹似的跃上心头,她扶着塌边干呕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如获新生般大口大口喘着气。
喵——
缓了大半的谢阮又是一个激灵。
被衣服褶皱绊住的小东西摇摇尾巴圈住了她的手腕,谢阮侧头望过去,发现塌上不知何时趴着一只黑猫。
脸型有点像缅因,体型却比一般的缅因猫更大。
谢阮几乎没有见过通体漆黑的缅因,纯黑色而无一点杂质的毛发,搭配着一双苍绿的竖瞳,比之翡翠更多出几分冷感。
如果不是体型对不上号,她几乎要以为眼前这只猫,是她遗失在后山道观里的那只。
谢阮熟练地抱起黑猫,确认安全后,走下软榻,观察起屋内的摆设,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猫毛。
黑猫眯着眼睛,不受控制地“嗷呜”两声,而后在她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
谢阮醒来的这间屋子面积有限,除了窗前的软榻,便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
梳妆台台面干干净净,圆凳规矩地收进桌肚,角落的衣柜门半开着通风,空落落不像放了衣服的样子,旁边的木床更是连纱帐也没挂。
比起卧室,这里倒更像临时招待宾客的休息间,谢阮低头看见黑猫和自己身上的旗袍,立刻想到了陈仪的电影。
她一觉睡进剧本了?
谢阮迟疑片刻,把猫举起来,“你是拍摄道具?”
黑猫眨眨眼。
“算了,你只是一只猫。”猫能懂什么?
谢阮盯着那双幽绿的猫瞳看了几秒,将它放到正对房门的小圆桌边。
房门严丝合缝地关着,却并未上锁。
谢阮走到门前,右手虚搭在门上,拿不准接下来要做什么。
按照剧本,如无意外,日落后应该是一场晚宴,兴许晚宴散场时,她能找到离开的路。
但杀死蝉的人很可能还在门外,谢阮因此有些犹豫。
思忖间,心底蓦地警铃大震。
笃笃——
有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