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谢阮的错觉,宴会厅内,灯光似乎变了颜色,原先的明黄中掺进去少许淡紫,莫名有几分渗人。
窃窃私语消失的刹那,周身温度骤降。
方季遂本以为他和谢阮站的位置够偏了,没想到一时疏忽,还是被赵舒昕听见了那个字。
赵舒昕缓缓走近。
与此同时,其他宾客像多米诺骨牌一般,逐一转身,往两侧让出一条路。
那些穿着华服的生面孔齐刷刷望过来。
他们眼神木讷,一言不发,看方季遂和谢阮如同看两件死物。
谢阮甚至觉得这些东西连呼吸频率都是一致的。
她被迫直面数十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宾客们无机质的目光仿佛某种精神污染,试图通过长久的凝视将她变成自己的同类。
谢阮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
回神时,赵舒昕已经停在了她面前,“谢小姐,好久不见。”
说着,她朝谢阮伸手,像一位真正的老朋友那样,想和她握个手。
谢阮却视而不见,任由对方的手僵在半空。
场面有一瞬的尴尬,方季遂悄悄觑了一眼赵舒昕,借着黯淡的光线看见那张苍白的脸一阵青一阵红。
“谢老师。”赵舒昕慢慢靠近。
一股混合着泥土与草灰的腥臭味随之飘向谢阮,她小幅皱了皱鼻子,强行按下呕吐的冲动。
赵舒昕全然未觉,依旧保持着伸手的动作,第二次更换了称呼。
“谢阮。”
方季遂听出一点破防的意味,视线扫过剑拔弩张的两人,他默默将手背到身后,拧出一个复杂的手势。
一旁,谢阮抬眼盯着赵舒昕看了几秒,忽然别过脸,拨弄起左腕上的翡翠镯。
赵舒昕一愣,紧接着蜷起了手指。
空气里隐约窜入一丝焦糊味。
“算了。”赵舒昕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怜兮兮地收回手,找补道,“来者是客,谢老师能赏光出席,我就很开心了。”
她依偎在丈夫怀中,冲远处扬手,示意侍者送两杯清茶过来。
“久闻谢老师大名,于情于理我作为后辈都该敬你一杯酒。”赵舒昕端起一杯茶放到鼻子下方嗅了嗅,“可惜我怀孕了,不能喝酒,就请你喝杯茶吧。”
她偏头睨了一眼侍者,盛着另一杯茶的托盘于是移到了谢阮眼皮子底下。
方季遂一颗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赵舒昕颔首,“谢老师不会不给面子吧?”
“怎么会?”谢阮唇角挂起一抹散漫的笑,“还没来得及恭喜何太太有孕,这杯酒应该我敬你。”
《如昼》背景架在民国,赵舒昕讲话的腔调一半古一半新,谢阮因此入乡随俗,比照原剧本改变了说话方式。
不过她没有碰赵舒昕递到手边的茶水,而是找侍者另取了一只空酒杯。
“我正好与你相反。”谢阮走到酒架前,抽出一瓶未开封的红酒,解释道,“我喝不了茶,便照旧喝酒好了。”
顶着赵舒昕逐渐怨毒的目光,谢阮拔下发簪撬开瓶口的木塞,倒满酒杯的三分之一。
她捏着杯身轻摇了两下,确认过红酒的气味后,仰头一饮而尽。
许是喝得太着急,谢阮刚放下酒杯便止不住地咳嗽。
她一手撑在餐桌边缘,另一手捂住嘴,酒液渗过指缝缓缓滴落,暗红色的液体像是温热的血。
几分钟后,谢阮缓过气,拿起桌上没用过的餐巾擦了擦手。
她唇角沾了几滴酒渍,整个人懒散地倚着桌子一角,抬眸看向赵舒昕时,眼尾浮现出几分妖异。
计划落空,赵舒昕听见谢阮遗憾地说:“有些日子没喝酒了,见谅。”
她装模作样起来煞有其事,方季遂闻言,放心地解开手诀,躲在后面笑得肩膀一耸一耸。
赵舒昕盯着两人,欲言又止。
半晌,鲜红嘴唇朝两边拉起一道扭曲的弧度,她挥挥手,“无碍,我和阿文还要招呼其他客人,谢小姐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