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胳膊捅了一肘方季遂,示意他别跑错地方。
小方点点头,连滚带爬地转身,调整好逃跑方向。
大片光线源源不断地渗进来,谢阮轻眯起眼睛,慢慢收回踩住桌布的脚。
轰——
长桌被缠结的桌布拉倒,谢阮一巴掌拍在方季遂后背,“往宴会厅门口跑!”
方季遂咻一下冲了出去。
谢阮:“?”这是她那个弱不禁风的脆皮助理?
方季遂很快跑没了影,谢阮却因为魂场安排给她的旗袍和高跟鞋备受掣肘。
她扶着桌子迅速起身,踢掉碍事的鞋子后,顺手把长桌朝赵舒昕的方向摁下去。
但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蹲在地上,谢阮的右腿隐隐发麻,从桌洞里钻出来时,她眼前一黑,差点踩到赵舒昕横在路中央的腿。
来去自如的魂场主现在在和桌布打架,她的脑袋被桌布缠住,整个人趴在地上诡异地扭动着。
谢阮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发簪,深感发簪无法弥合敌我悬殊的战力差距,于是果断放弃正面硬刚的打算,一瘸一拐朝宴会厅出口跑去。
黢黑的出口外伸手不见五指,谢阮其实也不确定走廊是否是生路。
但她别无选择,继续留在宴会厅迟早会被魂场主献祭给那些水晶兰。
谢阮光着脚拔腿狂奔。
出口近在咫尺,只差几步便能回到走廊,然而下一秒变故陡生,耳畔猝然响起布帛撕裂的声音。
谢阮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前栽倒。
地毯被人抽走,光裸的膝盖擦过粗糙地面,她跪趴在地上,疼得蜷起了身体。
始作俑者却有些得意。
不远处,赵舒昕扔掉撕坏的地毯,饶有兴致地欣赏了片刻谢阮的狼狈,心满意足后才不疾不徐地踱着步子走近。
没有地毯遮掩,高跟鞋一步一步踩在了谢阮敏感脆弱的神经上。
赵舒昕走到她身后,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
谢阮如芒在背。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翡翠镯,没有任何变化,晚宴时的异样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没时间犹豫了,谢阮攥紧发簪,踉跄着爬起来。
站直的瞬间膝盖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咬住下唇,反手将发簪捅向身后。
咔——
银器尖锐的一端精准扎进了某种坚硬的固体,谢阮不敢大意,捏住发簪尾部怼着那处钻了两圈。
周围一片死寂,回应她的是一声亲昵的低嗔。
“谢阮,我好痛。”赵舒昕贴过来,冰凉的手五指张开,扣住了谢阮的脖颈。
人在极度恐慌时好像忘记了害怕,五指逐渐收拢,谢阮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了。
濒临窒息前,脑中某根断掉的弦重新连接。
彼时谢阮意识模糊,没有看见心口一闪而过的那抹幽绿。
苍翠的绿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沿着血管蔓延向指尖,化作牵动木偶的丝线,驱使她把发簪从赵舒昕的颅骨里抽了出来。
赵舒昕虽然死了,但她到底是个三魂七魄都在的亡魂,这样的魂体在魂场内与常人无异,有骨骼有血肉,也有重量。
囫囵被谢阮捅穿眼眶,又被她从骨缝中拔出发簪,一来一去,痛感是实打实的。
赵舒昕因此本能地松了手。
“咳咳。”一大股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谢阮捂住脖子缓慢地呼吸。
她没再向外跑,刚才摔的那一跤加上赵舒昕差点掐死她的那一下,不支持谢阮继续跑路。
好在被察觉杀意的亡魂不能对生魂下手,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别走了,谢阮。”赵舒昕把滚落的眼珠塞回眼眶,隔着一拳左右的距离站到她身边,低声邀请,“等管家处理掉你的助理,这里就剩我们两个人,外面的世界早就乱了套,你不如留下,和我一起......”
一起什么,赵舒昕并未明说,但她看谢阮的眼神像看一块上好的养料。
谢阮没有回应。
她在想赵舒昕这个人。
新晋小花,去年才擦边进入流量圈,人设风格据考证和少年成名的谢阮十分相似,粉丝控评时却总拉踩谢阮,而竭力鼓吹赵舒昕的高贵冷艳。
年初华琅颁奖典礼,主办方来事儿,把两人的红毯顺序安排成一前一后,谁是原装谁是仿品,一目了然。
谢阮以为她和赵舒昕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但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
怔忪间,冰凉的手指再次搭上她的后颈,赵舒昕将人往后一拽,附耳道:“没人能救你,也没人能救我。”
闻言,谢阮一愣。
“我们才是同类。”赵舒昕语焉不详。
话音刚落,一阵风穿过被管家劈开的窗户,飘进了死气沉沉的大厅。
手腕上的镯子开始发烫,谢阮很快闻到了熟悉的焦味。
赵舒昕却毫不在意,甚至不顾轻触在谢阮脸侧的手正缓缓消散,包裹住指骨的皮肉随之溶解在空气中。
她看向谢阮的目光里包含着一丝令人费解的柔软,全然不似谢阮所以为的那样针锋相对。
“起风了。”赵舒昕眺眼望向宴会厅黑洞洞的出口,长廊的另一端仿佛没有尽头。
喵——
远处断断续续飘来几声猫叫。
赵舒昕身形一滞,戒备地注视着那片黑暗。
钳制住谢阮的那只手完全消失,她借机撑住刺痛的膝盖直起身,扶着墙一步一顿地向外走去。
赵舒昕不会再出手阻拦。
因为发烫的翡翠镯有金光溢出,烧灼感明显超过了亡魂的承受极限。
穿过出口浓稠的黑雾,黑猫叼着一颗莹白圆润的珍珠扣缓步走来,苍绿色的竖瞳底部映出一片寒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