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魂场的来龙去脉,方季遂早在赵舒昕的魂场内便悉数告知,谢阮没什么想问的。
原来她在车上提起黑猫并不是试探,周邂垂眼看了她片刻,弯唇,“晚安。”
谢阮点点头,“晚安。”
回房不久,外面下起小雨,夜半时雨势转大,哔哔剥剥砸在落地窗上,搅得人在梦里也不得安生。
谢阮又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背影。
在长禄山脚的谢家老宅,在院中的玻璃花房,在朦胧的雨雾尽头。
故地旧景充斥着草木与玫瑰的清香,玫瑰却不再是父亲爱重母亲的象征,而是对背叛爱情和婚姻的讽刺。
谢阮从未在梦中看清过她的脸,但每每阮栀榆入梦,都伴随着滂沱的雨。
琴声悠悠,穿透密雨落入耳中,那场困住谢阮的雨,落在阮栀榆被送往疗养院的前一天。
少年谢阮没能送她一程,此后七八年的梦,也再没有见过她的面容。
跑,快跑啊——
谢阮透过上帝视角,看见年幼的自己抱着伞在老宅内奔跑。
长廊蜿蜒,女孩浑身湿透,被玻璃花房拦住了去路。白玫瑰拔地而起,宛如高塔周围竖起的棘刺。
面前仍是一片迷雾。
母亲的背影渐渐逸散在雾后。
大雨落到清早五点才停,黎津却没有放晴。
天空灰败寂寥,阴翳的云压下来,空气里多出几分沉闷与压抑。
谢阮做了一夜梦,几乎没怎么睡。
睁眼时还不到七点,她摸了摸有些湿润的枕头,估摸着眼睛可能肿了。
谢阮起身洗了把脸,打算下楼倒杯水回来。
刚打开门就瞥见一道人影晃过去,走路悄无声息,穿一身黑,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
谢阮眯了眯眼,想起新助理住在自己隔壁的隔壁。
“周师兄?”
“早。”周邂停在楼梯口,偏过脸,“不再睡会儿吗?”
昨晚离开琴房快十二点,按照方季遂交代的作息,谢阮没有工作的时候至少要躺到十点以后。
谢阮慢吞吞地摇头,“现在睡不着,你呢?要出门吗?”
周邂嗯了一声,“我出去转一圈,顺路买些早点回来,你想吃什么?”
“豆浆,要甜的。”谢阮没跟他客气。
这个点确实不是她起床的点,谢阮不怎么饿,但听周邂提起早餐,白水忽然变得寡淡起来。
两人边聊边朝楼下走。
路过客厅时,周邂脚步没停,径直走到玄关边,而谢阮迷迷糊糊跟在他身后,完全忘了自己下楼的初衷。
她无所事事地倚着鞋柜,低头看周邂换鞋,不到一分钟的工夫已经打了三四个哈欠。
周邂低笑,“困就上楼再睡会儿?”
谢阮耷着眼,含糊应下,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走了。”周邂捏着门禁卡在她眼前晃了晃,低沉的嗓音里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哄小孩儿似的。
谢阮摆摆手,示意他快去快回。
大门一开一合,四下归于悄寂。
谢阮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困得脑袋一点一点才忽然回过神。
她刚才在做什么?
谢阮揉揉脸,感觉自己像闻到猫薄荷的猫,周邂正是那株猫薄荷。
好怪,她捏了捏眉心,视线从玄关逡巡至楼梯边,最终归咎于昨晚没睡好,于是趿着拖鞋又往二楼走。
而她身后,隐隐有一缕淡青色的虚影盘踞在左侧肩胛骨的位置,四散的青芒犹如丝线,依依不舍地伸向大门的方向,恰似挽留。
谢阮一无所觉。
再次睁眼已经日上三竿,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响个不停。
谢阮按亮屏幕,淡声问:“什么事?”
“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哼。
谢阮权当没听见,她翻了一下提醒事项,发现今天是老宅一月一次的团圆饭。
真是晦气,谢阮拧眉,明知故问,“什么日子?谢如远死了,等不及要出殡了?”
话音刚落,谢延旻果然气急,斥道:“谢阮!他是你哥哥!”
“我妈可生不出这种蠢货。”谢阮轻嗤,“回去之后,我不希望再听到类似的话。”
说完不等谢延旻发作,她先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