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按按眉心,翻出手机给丈夫打电话:“周陆生!你儿子掉河里了,来捞人!”
迅猛的河水顷刻间将周邂淹没,灵力包裹住他渺小的身躯向河底游去。
银色翅膀在泥沙间若隐若现,周邂循着那缕若有似无的玫瑰香找到黑色宾利时,司机已经了无生气,只剩车后座的小女孩仍在拉扯后座的安全带。
车内,水位与安全头枕齐平,她鼓着腮帮,已然闭气到了极限。
周邂费了老鼻子劲儿才用指甲划开车窗,彼时小女孩双眼紧阖,力气全无,正缓缓下沉。
幼兽游进车里,挥舞着四肢犯了难。
对于十岁不到的小猫崽而言,要把与自己人形差不多大的同龄人拖上河岸并不容易。当年,周邂尚不会游泳,变成猫之后倒是可以用灵力作弊。
他不假思索化出一道灵力牵住车内的小女孩,紧接着,澎湃充裕的气海从胸口涌出,变成透明的球形护盾将她包裹起来。
黑猫牵引着暗绿的灵力线,身后拖拽着数倍于自己体型的盾球,吃力地向河面浮去。
脑袋探出水面的一瞬,他卸了力,阖眼前看见父亲拔腿冲来。
救人的这段记忆有些陌生,如果不是阮栀榆魂场震荡,机缘巧合下冲破了某道禁制,周邂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次记起。
梦境是第三视角,他看见了自己昏迷后的画面。
从下水施救到把人带上岸,整个过程差不多消耗了周邂近一半的灵力,而且河岸上凡人扎堆,安保、护士、病人家属,许多普通人目睹了黑猫救人的全程,个个目瞪口呆,恐惧大于惊喜。
周父与周二叔匆忙赶来,安顿好劳累过度的小猫后,聚在一起商议许久,最终决定抹去在场人的记忆。
朏朏血脉珍贵,传承至今已十分罕见,一旦被有心人知晓,恐突生变数。况且得救的是谢延旻的女儿,如果周邂因此落入谢家手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谢阮自然也忘记了当年之事,周邂察觉到压在她心口的禁制,似乎不止一道。
而魂场崩坏只解开了其中一道,谢阮大概率还是想不起他们幼年的寥寥几面。
梦境末处是谢家的玻璃花房,周邂发现自己回到了初见那天,整只猫团成一只煤球滚入玫瑰花丛。
源源不断的灵力自扶桑木的纹路间涌现,飞向病床上双眼紧闭的男生,丝丝缕缕的苍绿色暗芒凝成一股细流隐入他心口。
傍晚时分,灿烂绚丽的霞光将整片天空晕染成烟粉色的绸布。云层团聚,橙红如同西柚味的冰淇淋,
住院部后面有一条小吃街,商贩们大多四点半出摊,生火摆盘,约莫五点左右便热热闹闹地迎来了第一波客人。孜然和尖椒的香味热气腾腾蒸熏着空气,沉睡的黑猫鼻翼翕动,闻到了油炸臭豆腐、香煎小酥肉、炭烤蛋肉堡的气味。
周邂缓缓睁开眼,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发愣。
右手掌心似乎握着什么,坚硬的木料上方覆盖着一抹柔软。
他低头望过去,看见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扶桑木制成的猫猫牌夹在中间,露出一截细绳。手的主人趴在臂弯里沉睡,从周邂的视角望过去,只看见一头乌黑微卷的长发,几缕发丝俏皮地撂在他指尖,小小的发旋乖巧可爱。
他放轻动作,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垂眸注视着交握的双手。苍绿色的眼睛像一汪倒映着碧玉的湖泊,眼底盛满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谢阮前不久才从赵舒昕的魂场出来,尚未完全恢复,没隔几天又遭逢意外,再度生魂离体,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纤细的手腕从半袖中伸出,瓷白的肌肤下隐隐映出淡青色的血管,腕骨突兀,显出几分病弱的美感。
谢阮一向觉浅,这会儿却并没有因为周邂翻身的动静醒来。
病房里一时间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楼下商贩的吆喝声越发响亮,谢阮的梦里都充斥着鱿鱼串的香味。
她僵着脖子抬起头,对上一双笑盈盈的眼睛。
“你醒啦!”谢阮撑着胳膊想要站起来,发现自己的手还放在周邂掌心,她迅速收回手,却把猫猫牌留了下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要吃点东西吗?”
周邂从没见过这样的谢阮,眼角眉梢挂满担心,但并不聒噪,反而比平时更加灵动,也更见真心。
他饶有兴致地享受了片刻,眼底漾起一丝笑意。
谢阮见人不说话,以为周邂刚恢复意识,脑袋还疼着,于是往前探身,想摸摸他的额头看有没有发烧。
但久坐之后,关节不如平时灵活,她脚踝发麻,一个不注意,脸朝下趴了下去。
梅开二度,谢阮痛苦捂脸,把头埋在被子里不愿面对。
周邂猝不及防被砸了满怀,只来得及伸手扶住她的肩膀,谢阮原本要贴在他前额的手顺势滑落,误打误撞轻点在他唇上。
男生喉咙微动,眸底的苍绿色加深了些。
他的下巴刚好抵在谢阮头顶,呼吸间都是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比沐浴露的气味更加自然,是一种纯天然的植物花香,肖似白玫瑰,但又并不是纯粹的玫瑰香,里面似乎还掺杂着树木的醇厚。
像雨后冲破土壤的叶尖,湿漉漉地挂着未干的水珠,等到初晴阳光照进深谷,苍翠叶片便散发出干燥的木叶香。
那是扶桑木才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