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身上的禁制已经解开了。”周仲安见他若有所思,笑了笑继续道,“当时在场记得这件事的,只有我和你爸妈。你也知道,朏朏的血脉稀少而珍贵,谢三却能吸收你的灵力,她幼年失恃,生父又是谢延旻,我们必须小心谨慎。”
阮栀榆当年为保谢阮才提出换命一事,黎津上层偶有风闻。
但谢延旻数年毫无错漏的绅士形象,让阮栀榆的求救以产后抑郁、精神失常收尾,而他对爱妻一贯不离不弃的态度则无形中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况且命格本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东西,虎毒不食子,没人相信谢延旻真的会对谢阮动手,所以没有几人会考证当年之事的真伪。
可交换命格是禁术,谢家再如何低调地张罗此事,施术时也躲不过天象变幻、星云莫测,道场的波动甚至波及到长禄山顶,当夜便电闪雷鸣,轰然降下一场大雨。
周仲安起初无意掺和进这场闹剧,修道之人常怀悲悯之心,他不是无动于衷,只是事关命格,三界之内连神鬼都不得插手。
然而没过多久,阮栀榆费尽心思找到他,请求他施术,模糊掉谢阮的童年记忆。
因为谢阮曾无意中撞见过她周身萦绕黑气的模样,阮栀榆不愿自己死后,女儿心生怀疑,着手调查谢氏的秘密。
她冒险换命,无非是希望谢阮平安健康地长大。
那日,周仲安思虑良久,最终答应了她的请求,除此以外,他始终置身事外,直到那天亲眼看着小侄子精疲力竭地把谢阮从河里拖出来。
阴雨天环境昏暗,能见度很低,但他清楚看见周邂身上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向谢阮心口涌去,数条暗绿色的细线里掺杂着一根若有似无的红线,纤细得仿佛能被指尖捻断。
灵力越泄越多,红线随之渐渐凝实,周仲安的神色也愈发凝重。
“如果只是普通的姻缘线,我们也不会如此紧张。”周仲安叹了口气,“但那条线没有牵在你们的手指上。”
摇摇欲坠的红线越发□□,直接从一个人的心脏连通另一个人的心脏,牢牢牵住了两人的命格。
周邂救出谢阮时,体内的灵力已经泄了大半。如果谢延旻从谢阮处得知她能吸收朏朏的力量,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举动。
当日的目击者大多是凡人,周陆生拉着弟弟左思右想,觉得抹去记忆是上上策。
至于谢阮童年时期的记忆为何总是模糊,那要归因于周仲安应阮栀榆的请求,施加的第二道禁制。
“你的结契阵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成形,正是因为她身上本就有你一半灵力,血契使得你们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所以你才有资格代替她母亲成为站在命格线另一端的那个人。”周仲安感叹,“这是命中注定啊。”
命中注定,周邂抿了抿这四个字,严肃的面容陡然温和几分。
周仲安简直没眼看,“你小子,吸收灵力这事我暂时没有解决办法,保险起见,你最好不要再采取输灵力的方式给她续命。”
周邂这次进急救室,一方面是因为记忆禁制松动产生了冲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灵力流失造成魂体虚弱,虽然多养几天就能痊愈,但送出去的灵力却不会恢复。
周仲安警告道:“再这么下去,你会变回普通人。”
周邂没觉得做回普通人有什么不好,朏朏的寿命比起凡人犹如沧海与一滴水,谢阮会经历生老病死,他想陪她。
不过,对上周仲安面无表情的脸,周邂只得老实巴交地点点头。
两人聚在一起,又探讨了一会儿命格问题的解决办法,但头绪全无。晚些时候,周仲安接到一通电话,便丢下侄子离开了医院。
隔壁病房,谢阮喝完粥,正窝在小沙发边出神。
梁桢和她确认过身体情况,从地上的果篮里摸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边削皮边提起另一件事,“几天前的车祸,我们派人看过了沿路监控,除了那辆套牌沃尔沃外没有其他发现,具体的调查报告还在我大伯那儿,等你出院了我叫人给你送过去。”
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谢阮,问:“你有怀疑对象吗?”
谢阮啃了一口,歪头想了想,嘴里含糊嗯道:“如果我死了,你觉得谁最开心?”
“你是说姓蔡的母子?”梁桢面色不虞,“我找人查查。”
谢阮嗯了一声,“办法虽然蠢了点,万一实现了呢?”
她是婚生子不假,但到底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女儿,而且阮栀榆过世十多年,江盛地产目前大部分的股权都在谢延旻手中,谢阮想不明白蔡兰梓对自己的恨意从何而来。
“又不是第一次了。”梁桢轻嗤,“阮姨去世那阵子,你也出了车祸,指不定也是她找人动的手脚。”
她记得谢阮母亲去世后,黎津大半有头有脸的家族都收到了讣告,前往谢家老宅吊唁,不知道是不是年代久远的缘故,细节方面梁桢有些记不清了。
“你说什么?”谢阮囫囵咽下苹果,神色诧异,“我小时候出过车祸?”
梁桢疑惑,却见谢阮脸上的惊讶不似作伪。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也说不清,不过应该能查到当年的报道。”她从茶几上拿起手机,给梁氏的总助发消息,“等查明白了一起发给你。”
谢阮抿唇,又嚼了一口苹果,明显食不知味。
梁桢的话仿佛一根刺扎进心底,更深处有什么东西如雨后春笋般蠢蠢欲动。
谢阮顺着时间线往回捋了捋,什么都没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