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阳光灿烂,立秋后暑热未消,蝉鸣声却歇了劲,高大的梧桐伸展枝叶掬了一捧光放到窗前,抖落下几个不规则的椭圆光斑。
方季遂赶完大学期间最后一门考试,刚掏出手机便看见一串未读消息。
大部分自于他姐,算算时间梁桢这会儿已经上了飞机,方季遂划拉几下聊天框,无奈认命,苦着脸从书包里翻出车钥匙,迈开腿朝停车场走。
津大离谢阮他们所在的医院很近,车子驶入永平大道后,再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市立医院门口。
道路两侧,人行道上横七竖八停满了电动车,紧贴着路牙顺势排开一摞明黄色出租车,司机倚在车门边交头接耳,生意来了便重新钻回车内,掉头离开。
宽度受限的柏油路几乎要被缩窄成单行道,方季遂不得不降低车速。
他从中控边的置物槽里取出一副墨镜扣到脸上,打开副驾一侧的车窗,透过这道四指宽的缝隙向外张望。
听说谢阮被记者围追堵截,依然留在病房,没有露面。
方季遂扫了眼医院外围,果然有几辆摄影车嚣张地横在院墙外,长枪大炮往铁栅栏那儿一垒,镜头几乎要对着黑漆漆的铁杆戳进围栏的另一侧。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电影,方季遂关上车窗,按照江琅的指示,鬼鬼祟祟把车开进后面居民区前的小巷,从某个不起眼的偏门驶入地下停车场。
“哎哎,别发呆了,瞅瞅那车。”花坛后,叼着烟的男人抹了把汗,踢了一脚蹲在地上玩手机的同伴,“咱名单上有那车不?”
闻言,同伴从汗衫胸前的口袋中摸出一张纸,摊开后捋了捋,举过头顶,不耐烦道:“自己看。”
瘦高个儿瞥了两眼,“嗐,白高兴一场,啥也不是。”
“一惊一乍的。”同伴啐了一口,收回手,把小纸条叠好塞回去,“头儿刚来的消息都说了,梁老板早早坐飞机走了,咱们只要盯住谢三的经纪人和保姆车就行,香槟金跟灰色哪儿到哪儿,出息!”
“你怎么说话呢你?老子认认真真盯了一上午,你搁这儿玩儿你爹的手机!”瘦高个儿把烟别到耳后,不服气地回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身后居民楼某户大爷站在后厨窗口,摇着蒲扇饶有兴致地围观,手边只差一把瓜子。
方季遂对此一无所觉。
他戴着那副用来撑场面的墨镜,哼着小曲儿七拐八绕开进地库,与一台香槟金色的保姆车擦肩而过,然后跟着导航稳稳当当停在了二号电梯口前。
江琅瞥见那辆灰色保时捷,坐在保姆车里给谢阮发了消息。
二号口,电梯缓缓降至地下二层,门朝两侧打开。周邂推着谢阮的小行李箱走在前面,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包裹严实的话题中心本人。
保时捷正对电梯门,方季遂一眼瞅见周邂,连忙降下车窗,探身挥手,“周师兄!这里!”
周邂抬眼看见那张被墨镜遮了一半的脸,总觉得似曾相识。
他扭头觑了眼谢阮,对方黑衣黑裤,黑帽子黑口罩,外加一副黑色墨镜,太对了。
谢阮:“?”
“不上车吗?”她以为被人发现了,于是下意识勾住眼镜腿往下一拉,露出一双湿润的眼睛,略带疑惑地看他。
周邂微怔,旋即摇了摇头,“没事,跟我来。”
四下无人,他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拉开车门让谢阮先进去。
但周邂还是低估了狗仔的耐心。
他刚把手搭在车门上,西南拐角冷不丁冲出几人,余光里晃过相机镜头的影子,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反应过来,周邂闪身挡住了谢阮。
谢阮吓了一跳,还没看清那些人的脸,便被罩进一抹阴影下。
“谢小姐!请问您今天是车祸出院吗?”领头的狗仔意有所指,“有传闻称您和您身边这位先生是恋人关系,如果不是车祸,请问是因为小道消息所说的怀孕而来医院就诊吗?”
话音未落,停车场内响起一长串喇叭声。
方季遂目瞪口呆,一不小心压实了方向盘。
两位当事人:“?”
谢阮眨了眨眼,暗自感叹原来当代狗仔才是最大的性缘脑。
她莫名有点想笑,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破坏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只好强行压下,前额抵在周邂后背,抬手捂住了嘴。
周邂背心一热,被离谱发言震惊到的小猫终于思绪回笼。
江琅不在,作为名义上的随行助理,周邂暂时肩负起官方发言人的职责。
他居高临下望着面前的狗仔,眉峰紧蹙,苍绿双瞳中闪过凛冽的光。
“有关谢小姐车祸的具体情况还请耐心等待工作室通告。”舌尖舔舐过后槽牙,周邂谨记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谢阮的态度,用力闭了闭眼,用尽可能平和的嗓音沉声道,“感谢各位记者朋友对谢小姐的关心,也请诸位照顾一下她的身体情况,不要让彼此为难。”
随行助理言语中带着些许警告,周身萦绕的寒意令记者感到一丝挫败。
埋伏在二号口的记者共有三人,前两个听出周邂话里的拒绝,又见他气势汹汹,深知此行碰上了个不好惹的硬茬,已经生出几分退却之意,老老实实地收起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