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被蛊毒操控难道是他的过错?主持土地清丈难道是他的过错?既然都不是,为何要因为他人过错感到难堪、抬不起头?
陆棠舟旁若无人从人群中穿梭而过,寻到自己的席位顾自坐下。
青年眸寒如冰,身形叫一袭青衫映衬得挺拔如竹,不可攀折,生生在一片喧嚣中僻出一方与世隔绝的天地。
“陵阳公主到!”
内监一声高喝,厅堂内登时为之一静。
众人目光齐刷刷向门口望去,只见公主与驸马携手迈上石阶,款步而至。
陵阳公主年过四十,却因保养得宜,望之如三十出头,眼角眉梢媚态天成,整个人如同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明艳不可方物。
相比起公主的明媚张扬,驸马则要内敛含蓄许多,头戴四棱东坡帽,身着圆领大袖澜衫,如同一幅浑然天成的水墨画,极尽风雅。
众人退避两侧让出一条道来,待公主迤逦至主座站定后,齐齐行礼。
“平身罢。”
陵阳公主虚抬纤手,含笑说道,“本宫这公主府一年到头难得热闹一回,诸位不必拘束,只管把这当自己家便是。”
说罢携着驸马率先坐下,众人见状,也随着纷纷落座。
丝竹之声悠然响起,舞姬和着曲调翩然起舞,回裾转袖若飞雪,左鋋右鋋生旋风,[1]满堂喝彩声将气氛推向高潮。一时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陆棠舟很是厌恶这种喧哗,连自家家宴都吝啬露脸,骤然出席这等盛筵,难免“水土不服”。不过好在他的坐席排在角落,也不需要交际应酬,倒是落了些许自在。
身后侍奉的商珞,却是一点也自在不起来。
她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陆棠舟坐席上的酒壶。
钟离雁告诉过她,金刚蛊嗜酒,宿主饮酒会催化蛊毒发作,酒性越烈发作越快,且发作后宿主功力相较未醉状况下会大增。
陆棠舟酒壶中所盛之酒,在她的有意误导下,已经由清酒叫驸马暗中替换了成北凉的烈酒。
此酒闻起来酒香并不浓烈,如陆棠舟这种不识酒性之人只会当成寻常米酒,但不出三杯必醉无疑。
按照她的计划,待陆棠舟不胜酒力、蛊毒将发之际,她便趁着扶陆棠舟下去休息的契机,将她引去公主府后院的琼华园。
琼华园在驸马的安排下已撤去全部守卫,今夜不管发生任何动静,都不会有人前去。
——最适合杀人灭口不过。
不过眼下,她却卡在了第一步。
先前所有宾客为庆贺公主生辰,齐向公主敬酒三杯。陆棠舟似有觉察,竟仗着无人关注,偷偷将酒倒了去。
好在这种情形早已被她考虑进去。如果陆棠舟不肯喝,便会由驸马在其献礼贺寿之际主动提出赏赐佳酿。
按照规矩,陆棠舟是要当面敬酒谢恩的。
众目睽睽之下,这酒陆棠舟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此刻宾客正以位次尊卑依次向公主贺寿呈礼。席过半时才轮到陆棠舟。
陵阳公主不问政事,不过由于陆棠舟的“丰功伟绩”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所以对这个名字也有几分印象,“哦,你便是陆相家的郎君了?”
陆棠舟拱手再拜:“正是。”
陵阳公主慵懒地眯了眯眼。她不记得自己邀请过这么一号人,不过陆家小郎君往她跟前这么一站,便似从画里走出来一般,举手投足都有种令人赏心悦目的美,而恰好对于样貌俊美的郎君,她从不吝啬优容,是以并未深究。
陆棠舟深揖道:“臣微贱之身,蒙殿下不弃,躬逢胜饯,感激涕零,无以言表。然臣才疏学浅,身无长物,久闻殿下与驸马鹣鲽情深,心有所感,斗胆拙作一幅,敬奉殿下,聊表心意,望殿下笑纳。”
随着画卷在商珞手中徐徐展开,原本已有些微醺的陵阳公主,目色竟是逐渐清明,定睛凝睇起来。
不止是陵阳公主,坐席靠近主座的宾客,也纷纷将将目光聚焦在画作之上。
商珞不免好奇,垂眼往下瞧去。